卫庄强忍不适,一把将第一具顺水漂流下来的尸体捞出,落到湖的对岸。盖聂也随之赶到。虽然尸身早已肿胀不堪,但有些伤痕却依稀还能辨认出来。
“好快的剑。”卫庄用树枝翻检着死者的衣物,赞赏道。
盖聂的眸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我认得这种剑法。”说着他俯下身去,从死者的眼球中轻轻拔出一根泛着蓝光的细针,一字一顿地道:“昌平君。”
“……是他?!”卫庄磨了一下后槽牙,冷哼道:“但他缘何背叛那些本意奉他为君的人呢?”
“我不清楚。或许,他还是不敢与秦国为敌。”
“那他一开始就不该勾结楚人,何必如此反复?”
“昌平君与楚地的某个势力勾结,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他事先当真不知楚人的打算,被劫走之后,才寻机杀了劫持他的匪徒逃走。”
卫庄摇头冷笑。“不对。一般人倘若被劫持,只会想到伺机逃走,何必冒险将匪徒斩尽杀绝?又何必将尸体抛入水中?这倒真像是杀人灭口的作风了。”
“灭口……他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他杀人之后,又去了何处?会不会落到巫申手里?”盖聂兀自苦思冥想,却听身边扑通一声,师弟猛然单膝跪地,手握鲨齿支持身体,脸上布满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赶紧伸手去扶,结果卫庄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左臂不放,力道大得几乎将他的骨头捏断。
“……秘术……发作……”卫庄拼劲全力,也只逼出几个字。
盖聂赶紧掰开缠在臂上的手指,反手扣住师弟的脉门,往太渊、神门二穴输入真气探查;不想此时卫庄体内真气竟异常雄浑,不受控制的四处激荡,有如大堤崩溃,洪流一举泄出,将村庄城池化为一片汪洋;盖聂反为这股絮乱混沌的内力所制,被拉着跪倒在地,无法脱身。两人如一体一般,内息同时膨胀收缩,时而炽热如火烤,时而冰冷如雪覆。这一番折腾,竟比任何一种刀剑拼斗都凶险百倍。
盖聂只觉得全身经脉剧震,偏偏连甩开卫庄的手的力道也无。不知过了多久,卫庄握剑的那只手突然松开,猛地一掌击在盖聂胸前,将他打得飞出数尺。
盖聂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只觉满口血腥,内伤比先前加重几倍。卫庄却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笑道:“师哥,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盖聂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近年来他的修为虽大有提高,却仍逊于卫庄一重境界;方才的情形,如果卫庄不强行分开二人,他便有真气耗竭、油尽灯枯而死的危险。“小庄,你觉得怎样?”
“无妨。”卫庄支持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无妨?怎会无妨?!你方才……秘术引起的内伤发作,即便是师父,也需静养数日。你眼下难道觉得没有什么异常么?”
“都说了,我的病和师父的不一样。”卫庄冷笑一声,“这一次发作与以往也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师哥你强行帮了倒忙,我现在不痛不痒,与常人无异。”
“——无异?”
“是啊,只不过内力尽失而已。”
盖聂眼前一黑,犹如几百匹战马从心头践踏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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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六十三
聚散之章十
鬼谷传人相对无言。树林间充塞着一片兄弟阋墙,外御其侮的沉默。
从新郑出发之前,盖聂心中其实是有些暗喜的。他原以为,纵横联手,必定无往不利;结果这次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摸到,就把自己人弄了个一伤一残。这等笑话,连江湖上的三流门派都闹不出来。
卫庄竟然真的在笑。“丹田气海空空荡荡,倒颇有些身轻如燕之感。”
“小庄,你——”盖聂担心师弟被剧变刺激得神志不清了,但卫庄看起来确实十分镇定。“师哥放心,我历来发作,至多持续三五日,一切症状都会痊愈;所以内力尽失应当也只是暂时的。”
盖聂摇头叹气道:“鬼谷派的这篇所谓秘术,实在是有些……”他将“坑人”两字咽下不说,
道:“小庄,我以前听师父提过,秘术上记载的某些修习之法太过霸道,遗弊大于得利,今后还是不要练了罢。”
“历代鬼谷子都以此卷为根基提升修为;况且秘术的卷册是师父传给我的,你的意思,莫非是师父有意害我不成?”
“不、不是。”盖聂忙道:“但——”
“其实这次出行前,我便料到或许会在近日发作。”卫庄背靠在一棵树上,下颌微抬,面上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气。“这些年不断揣摩鬼谷内功精进之法,每次体内真气的行走即将反常前,都会有大致的预感。然而流沙之中尽是一伙亡命之徒,这样一个组织的首领,身上怎可存在一个如此致命的弱点。尽管这是流沙中仅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但即便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随时有可能出卖你。师哥可还记得你我上一次在韩国相见时发生的事么?”
盖聂点点头。当年新郑城破、卫庄带领流沙出逃,适逢内伤发作,某个据点的属下便趁机反叛,险些让罗网得手。这件事显然给了卫庄不小的刺激,令他比过去更谨慎、更多疑。
卫庄继续道:“那次以后,我便想了两个对策勉强应付此事:其一,是在没有发作的时候伪装发作,一来可以混淆真正发作的时间,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既可试探属下的忠诚,又令心怀不轨者无从寻找我发病的规律;其二,就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