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忽然间便理解了两千多年前选择一剑杀了虺的西王母。她没有选择和同僚联手将惹得生灵涂炭的虺封印,而是选择了不顾两者同出一脉的禁忌,毅然决然地杀了他。
当然要杀了他。
即使两人同生于盘古,即使二者同怀父神精血,即使两者相残有违天道所定——那也要杀了他。
他们如果不死,那死去的那些生灵又要如何自处呢?
天道之下,都是挣扎求生者,难道生者之间,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吗?
天道若是不允,那是天道的疏漏。西王母作为天罚,本就该替它补上这道疏漏。
羽嘉出自昆嵛山,她犯了错,那陈寒自然要压她与白民跟前赎罪。
她这么想,她觉得两千多年前的那位女神大概也是这么想。
没有那么多精心设计,也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思。
她只是为天地生灵鸣不平,恰好手里又有剑而已。
夜风那么冷,陈寒笔直的站立着。她的手插在口袋里,眼眸微垂,神情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在这样的场景下,或许还会被知内情者说上一句“血冷”。
可她的心里,却已经下好了最深的决心,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所有人的大脑。
东王公侧眉看着她,缓缓道:“陈寒……”
陈寒闻声抬起头。
东王公伸出手,握着的她的胳膊将她的手从口袋里抽出——在冷静与克制的背后,她的指尖因为愤怒和害怕而在微微的发着颤。
东王公看着她的指尖,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心地、又执意地将她的手完全的包进自己的手心里去。
他的声音这么淡,却轻易的能打进人的心里去。
他道:“你还记的我曾和你说过什么吗?”
“如果遇见了麻烦的事,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他凝视着陈寒,重复道,“来找我。”
陈寒微微怔住了,她回过了神,方才笑了声。
她说:“我记得,我记得的。”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青年:“我记得你说过的话。”
东王公凝视着陈寒,他知道陈寒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他了解陈寒,只要陈寒听进去了,她便会遵守,而她一旦遵守——即使是要选择死亡,她也会先行来询问对方是否愿意陪自己一起去冒这个生死风险。
而对东王公而言,这就够了。
他总不会让陈寒死第二次。
东王公垂下了眼睫,他没有放开陈寒的手,而是径自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知道陈寒并不喜欢过于亲昵的接触,所以甚少会做这样越界的事情。
可现在他却想做。
或许是姬尚明的死去让他想起了很多事,他必须承认,姬尚明有一句话是对的。
——他已经原地停留了三千多年,难道要继续停留在原地,连个借口都找不到的、死寂于紫府,对着日晷在心里一点一点的计算时间吗?
陈寒不明所以,她安静地待在了东王公的怀里一瞬,而后满是疑惑地问:“祖师爷……?”
东王公抱着她,他低低道:“陈寒……”
走廊上忽然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韩玥提着包用着最大的步子匆匆的往这里赶。她在看见了陈寒的第一眼,即刻焦急问:“陈寒,我看见了网上的视频!赵明呢!他怎么样!有没有被杀人犯伤到!”
陈寒推开了东王公,对焦急的韩玥道:“没事,他只是脱力。现在在休息。”
韩玥看见了屋内躺着的赵明,见他的各项显示指数都十分平稳,心放下了一半。
她神色复杂的对陈寒道:“我从没有看过他哭得那么伤心,从来没有过,死掉的那孩子,是他很重要的人吗?”
陈寒默认。
韩玥道:“……我去陪陪他。”
韩玥推开了门,走进了屋子里,看着赵明昏睡的面容,心里有些微微的疼。陈寒见着她倾身吻了吻赵明的额头,便坐在的床边,显然是想要守着他醒来。
陈寒道:“我看韩女士来的这么匆忙,估计也没有吃夜宵,我们去买点夜宵,一起等赵明醒吧。”
东王公并不反对。
陈寒和他两个人去等了电梯,当医院的电梯到了楼层,开门的那刹,陈寒不经意的问:“对了祖师爷,你刚才想要和我说什么?”
东王公陪她一起走进了电梯里。因为是深夜,电梯里除了他们俩外没有第三个人。
他看着陈寒伸手按下了一层,回答了陈寒的问题。
他说:“我喜欢你。”
陈寒的手指停在了一层的按键上。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她不太确定地回了头,她视线里的黑发青年还是那样姿容清绝的站立着。
他看起来一路既往的好看,能露出陈寒极为喜欢的笑容的嘴唇此刻正毫无欺负的,陈述着被打断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回答。
他低低道:“陈寒,我可以接受一切,撑过天崩地裂,挺过沧海倒流,挨过过千万年寂静的暮鼓晨钟。”
“但我大概接受不了你的死亡。”
陈寒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奇怪情绪,她脱口而出:“你是东王公,你有与生俱来的责任,你该履行职责,永行天地间,而不是可笑的撑不下去。”
青年闻言却是微微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永远都是陈寒难以拒绝的时候。
东王公说:“你说的对,所以我大概还是能撑下去,也必须撑下去。”
他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