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该是过不得中秋,这皇城要变天了。”
“我、我爹说了,近来圣上龙体欠安,去年上元到如今一直是八皇子临政,叫咱俩少在御前走动,省得惹晦气。”
“你爹不是编书正编的如火如荼,怎的又回朝了?”
“还不是殿选在即,你爹被调走监、监考去了,我爹就只能顶上来补缺。”
“对了,你两位哥哥武试结果如何?”
汝传一翻白眼,“人手一枚堂前燕,这几日正窝在家里郁闷呢,唔,云片糕递给我。”旋盘腿抱着点心盒子,心满意足之余便开始日行一次的忧国忧民,“老大,今年的赋税又涨了一分,加上去年芒种时候涨的,统共算下来,比往夕富庶年头都要多上一半,又赶上流年大旱,颗粒无收,难民多得救不过来,你说这八皇子到底想作甚,难不成不晓得官逼民反的道理?”
“大权独拢,莫说他个刚及弱冠的矜贵皇子,即便是老谋深算如刘罗锅,也难保不会眼高于顶。”
“正是。”汝传有些忿忿,“那、那圣上便也由着他作怪,就不顾江山社稷,不顾黎民苍生?”
“待机而举是良谋,”润之道,“通史你也读过的——楚庄王有言,君子进退知方,时机未到尚且隐藏,成大事者,谋静而后动,懂否?”
汝传被他几句古话唬得一愣一愣,只觉得自家老大是天地下最博闻强识之人,简直仅次于他最敬爱的老爹了,于是双眼放光,十分崇拜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润之心中自有算计,这几年乾隆身体一直不康健,八皇子永璇依仗刘墉在前朝的势力,私以为这天下非己莫属,背地里迫害皇子、私造龙袍、卖官鬻爵,做下许多大不敬之事。
朝中怨愤之声四起,无奈太子孱幼、五皇子病弱、九皇子整日沉迷岐黄之术,十二、十三两位皇子戍守关外,非召不得回,放眼京城内外,竟无一人可与之角力。
和珅一面联络刘统勋着力提拔新人,培植基础势力,一面放手朝堂,并不理会八皇子所犯的荒唐事,令其无所忌惮,如此三年,朝中忠贤之士苦谏无门,反复碰壁,终于将目光投向曾有反心的前十五皇子。
“老大,我觉得,你跟从前不太一样。”
润之漫不经心,“哦,不一样在何处?”
不远处固伦矮身避过一击,侧手撑地,柳裙翻飞之间横里一脚,正勾中戚威的膝弯,将其带得朝前踉跄,险些摔倒。
“变得……”汝传说不清楚,脑袋瓜子囫囵几转,砸吧砸吧嘴,努力搜寻词汇,“变得靠谱了,成熟了,会算计人心了,总之……就是不一样了。”
润之伸手在他头上胡噜一把,“人总要长大的,你不是也长高了么,快跟我一般高了,再说了……”一把捏住他腮边仅剩不多的软肉,牙缝里挤出久违的奸笑,“你老大我何时不靠谱过,啊?”
“疼疼疼,老大饶命”
没有变,完全没有变,纪汝传泪流满面。
同一时间,秦淮河画舫。
“今儿怎么有功夫上我这儿来了?”
“成日里跟那些个老家伙周旋,心血都快熬干了,还不兴老子听个曲儿乐呵乐呵么。”刘必显屈着一脚蹬在船舱精修的花墙上,“老头子倒是会享福,拐带我们家小皇子跑乌苏种地去了,苦了老子年纪轻轻就在这深不见底的朝堂上摸爬滚打,”官袖一甩,两手捧脸,“你看看,你看看我新长的鱼尾纹~”
“死开,”秦袖笑骂,“你不是在太后手底下混的风生水起么,如今还偏得了刘墉老儿的重用,”颔首挤眉弄眼,显出几分讨价还价的市井之气,“刘罗锅机关算尽,却不知临了临了被自己人插了两肋,真乃是——声妓晚景从良,一身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清苦俱非,可怜人也,可怜人也,却成就了刘大人您在京城的赫亮名头。”
“名头有啥用,还不是聚散如浮云,这官场上的事,还不就是你□□一刀,我□□一刀,插来插去有高招,刘墉老儿当日不也使手下义子混入八宝山军营,连便宜师父都着了他的道,才连累着永琰被发配,经了那么些历练。”
秦袖眉梢微挑,“刘墉那义子,你可还有印象,到底何许人也,竟连师父都蒙混得去?”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罢了,”刘必显吹吹茶末子,嘘溜喝了一口,“据老头子后来机关鸢传来信中所说,他本是边疆游牧羌士一族后人,族长之子,原姓左,单名一个棠字,后来暴民起义中,羌族族长被南境边关招安,与朝廷合力对抗暴民。”
“结果被朝廷放了鸽子了?”
“是呗,”刘必显撇嘴,“羌族虽不算边境强族,但仍是隐患,清廷当然想不费一兵一卒,坐山观虎斗,最好令双方斗个两败俱伤,好得渔翁之利。”
“孰料暴民中有一人实在不是池中物,竟带领暴民们巧借地势火矢lún_gōng,出奇制胜,羌族措手不及,被压着打,结果惨遭灭族。”
刘必显大大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说,“反正当时这个左棠应该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随便藏一藏躲过了一劫,后来被前来督军的刘墉拾回家里,改了头脸,换了姓名,成了个打小儿培养的棋子,美其名曰——义子。”
“唔,”秦袖颇觉感慨,“那这人还真挺惨。”
“惨人多了去了,”刘必显不以为然,“挨个儿可怜,你当自己是活菩萨呢。”
“我不是活菩萨,顶多算是个泥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