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虞思韶大惊,手刚伸向身上装着圣旨的蓝皮包袱,两条胳膊就被架了起来,嘴也被塞了条破布,咿咿呀呀尽发些含糊音,愤懑中又听扬州知府道:“为防贼人不肯招认同党,咬舌自尽,还是把嘴巴塞上妥当些。”
就这样,虞思韶稀里糊涂被关进了府衙大牢,不见天日地过了三日,才被笑容满面的扬州知府毕恭毕敬请出了大牢:“下官允恒之,拙眼不识泰山,才让这大水冲了阎王庙……”
虞思韶拍拍身上的稻草,望向知府的眼里无悲无喜:“你说我是贼人同党,却将我关押几日也不审讯,究竟是何用意?”
知府颔首道:“下官那日错将钦差大人抓回来,本欲连夜审问,然当天下午又抓到几个真正的同谋,被他们引到深山之中,将贼人头目一举擒获,一干人等审讯完毕,才想起大人还关在狱中……下官立时着人清查大人随身物品,这才醒悟到,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下官罪不可恕,还请大人降罪——”说着双腿一屈,就要给钦差大人磕头。
虞思韶连忙将他扶起,霭声道:“我初到贵宝地,身上不饰金银,不像来扬州做买卖的,又对盘查之事诸多打听,自然容易被人误认为与贼人有关。你亲身上阵抓贼,功劳甚大,足以赎过。”
知府笑着谢过,将虞思韶领进府衙客房,命人打水供他沐浴,备了上好的丝绸长袍给他穿戴,之后又陪他用过早膳,这才以公务缠身为由,辞他而去。
虞思韶在桌前坐了半天,拿起碟中一块鸡丝卷子,顿了顿又放回去,起身踱至门外,两眼望着天边的浮云。院中栽了两株梨花,江南的暖风一吹,漫天的花瓣飘飘洒洒,甚是可人。虞思韶捻起发带上那片洁白,搁在手掌中凝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呵呵笑了两声。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虞思韶猛一回头,透过那飞扬的白雨,望进两汪盈盈的秋水。
来人在他僵直的目光中,慢慢踱到他跟前,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一遍,含笑道:“原来权书兄换上锦袍玉带,竟也是个如此出挑的人物。”
虞思韶收回神思,连忙作揖:“雅荃贤弟,你,你怎会在这里?!”
雅荃与他对视片刻,道:“家人已经见过,自是要出门吹吹风,踏踏青,莫负了这花红柳绿,大好春光。”
她身上只着一件深衣,宽袖风中飘荡,看上去分外羸弱,虞思韶习惯性地就要解自己的袍子,手伸到衣带上,才发觉自己也只穿了一件,抬头见雅荃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忍不住凄然脱口道:“我还以为你跟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雅荃闻言一愣,微笑道:“我倒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本事拐跑我?”
这下换虞思韶发怔了,他直勾勾盯了雅荃好半天,才道:“那日在驿馆中,跟殷君攸私奔的人,不是你吗?”
雅荃眼中划过一丝亮光,沉默了须臾,径自穿过花雨,走到院中石凳上坐下。或是因为主人好风雅,喜欢与友人饮酒吟诗,石桌上搁着一只白瓷酒壶,一双杯子,桌面上残留着几圈淡淡的痕渍,应是盛放点心小菜的碟子留下的。
虞思韶默默跟在后头,看着她拿起壶斟了两杯酒,好久才哑声道:“雅荃……小姐,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既然能跟心上人一起逃走,双宿双栖,你又何必回来?”
雅荃举起其中一杯酒,两指夹着晃了晃,蓦然转向直直看着自己的虞思韶,笑道:“若我说是为了见你,你可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
☆、第十章
虞思韶怔在原地,双目圆瞪:“为了见我?雅荃,你居然……”
雅荃双手托着杯子打断了他:“权书兄,有酒堪饮直须饮,莫待无酒空睹杯。薄薄米酒,小弟先干为敬——”说完以袖遮面一饮而尽,冲虞思韶露出杯底。
虞思韶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殷君攸不在这里,你大可恢复自己的女儿身。雅荃,在我面前,你不需做戏。”
雅荃执杯的手顿了顿,咯噔一声,杯子不轻不重搁到了石桌上。
梨花飘落,冷香袭人。
良久,雅荃站了起来,她静静看了虞思韶一眼,目光再没做须臾停留,随着她的步子离开了府衙后进,消失在漫天白雨中。
虞思韶看着伸出的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忽听身后有大笑声传来,回头一看,扬州知府允恒之的一张俊脸正笑得天怒人怨,方才的情形,恐怕早已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允恒之在他幽幽的目光中止了笑,上前两步,深深一揖,拖长了声调道:“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抬首再看,虞思韶人已坐到石桌之前,拿了雅荃方才倒的那杯酒,一灌到底。允恒之不知从何处掏出把折扇,在钦差大人郁闷的表情中慢悠悠地摇,摇得树都快结出梨子了,才慢悠悠道:“虞大人,你没有问题想问下官么?”
虞思韶瞥了他一眼,道:“若是得不到正解,问了也是白问。”
啪一声,允恒之将折扇一合,搭在手心上:“还是钦差大人明察秋毫。那下官就直说了——不知虞大人可还记得汉乐府中那首《木兰诗》?”
虞思韶道:“自然记得。所以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话没讲完,就听允恒之哈哈大笑,不由道:“你又笑什么?”
允恒之一屁股坐到雅荃坐过的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