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韶是气急攻心一时走火入魔了,而牧谨之那边情况似乎就不太好了。
房门紧闭着,也不知现在里头究竟情况如何,白堂主宽慰说现在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证明性命无忧,毒虽棘手,但有谷神医在,又有吴护法周盟主在旁助阵,总归不会出大问题的。
仇韶这才察觉喉里火辣辣地,低头问大夫:“都两天了,你们怎么连他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
正给仇韶拔着针的大夫是谷神医的入室弟子,别看年纪不大,但以前给仇韶看过牙,经历过几次虎口拔牙的磨练,目前还是比较镇定的:“禀尊主,那毒由贼人专门调制,在江湖中从未见过,看似不剧烈,但毒性已蔓延到五脏六腑,难以驱除,还需要一些时间。”
仇韶只好在外头等,从这里踱到那,从那又踱回这。
白威担心仇韶身体不行,一开始跟在仇韶屁股后头,但见教主来来回回,步子生风,身体应该是无碍了。
只不过教主这不停摩挲双掌焦虑外露的模样,与他当年老婆难产时自己守在门外时的德行毫无二致啊。
白堂主清清嗓子,上前劝道:“您先别急,您都乱了分寸,那岂不是正中敌人的阴谋诡计?”
“要中的计都已经中了,现在说有什么用,少来马后炮。”仇韶此刻已是两眼通红,目光钉在紧闭的门口,也不知是骂自己还是骂别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谁在为他着急了!?”
大夫,白堂主:“……嗯。”
小小的院子,仇韶来来回回走了不下百遍,仍然怒意难消,惶恐难平。
疏忽的是自己,躺在那的人也活该是自己,他仇韶武功盖世,根本不需要旁人为他以命相搏。
仇韶心都被揪烂了,恨不得现在躺在里头的是自己,谁说走火入魔是世间最难受的事,根本不是。
等待才是。
等待是刽子手里的刀,磨过四季,到了秋天再收割头颅。
收割者总是有耐心的,再说,有什么刑具能比时间更残酷,更温柔?
直到夕阳落下,傍晚时分,门内才有了动静。
最后走出的谷神医合上门,朽木枯皮一般的老脸上浮着层疲态,本就驼着的背弯得更厉害了,周野,吴凌都从房里退了出来,俱是脸色黯然,仇韶见老头冲自己缓缓摇了摇头,呵出一声看尽沧海尝透百态似的叹气。
仇韶脑子里嗡了声,他呆滞地看着门口三人,上台阶时手脚不听使唤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是吴凌离得近,眼疾手快把仇韶扶住,有些着急的解释:“牧谨之没死,毒性暂时稳住……牧护法还活着呢。”
仇韶那口气还没缓过来,喃喃道:“没死,没死——那他,他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谷神医咦了声,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点习惯给别人带来多大困扰。
做江湖里的神医,有时候是需要自己给自己造脸面的。
谷神医深知此理,在给人看病时总会稍稍把情况说严重点,毕竟这样才会显得他的医术格外精湛嘛,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欲扬先抑满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老夫摇头了吗,叹气了吗?哎呀……尊主多虑了,牧护法的毒已清除大半,剩下的毒还冥顽的很,老夫还得再想想办法,啊,尊主您这般表情看着老夫作甚?”
毒虽清出了大半,牧谨之仍然没有醒来。
仇韶坐在椅子上,每隔一会手指就搭在对方手腕间,确保脉搏还在。
脉搏在,人就在,这个认知让仇韶心里稍微那么舒坦了些。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让属下为自己死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牧谨之。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其中混合着仇韶最闻不来参汤气息,牧谨之就那么安静的躺着,从昏迷过去后就未醒来过,嘴边冒起了青色的胡茬,两颊消瘦没了往日万事不惊的神采,除此之外倒看不出有什么痛苦,真的只像睡着了似的。
老实说,在这之前他都不知道牧谨之对自己可以忠诚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毕竟,牧谨之这人的个性是与愚忠二字完全挂不上钩的,在仇韶眼里看来,牧谨之就是人太聪明了,对教中诸事的态度也绝不如吴凌那般上心。仔细一想,牧谨之在教中多年,对上上下下的人态度并无不同,称得上一碗水端平的友好和善,从来没见他为什么事为难过,伤心过,凡人有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落到牧谨之身上,不过都化为一点轻描淡写,不值一提的小情绪罢了。
就连他一直以来给的难堪,在牧谨之身上是半点也未奏效过,打骂没用,嘲讽没用,赶不走撇不掉,莫非这就是牧谨之效忠的方式吗?
仇韶不免看得有些入神。
这种感觉挺新奇的,他从未把时间浪费在盯着看人上,他喜欢看草木,动物,兵器,唯独不爱看人。
皮囊就是一层纸,一捅就破,只有武功入得了他眼的人,仇韶才会稍加留意。
长老们批评他总把别人的脸与名记错,可这也怪不了他,他控制不了。
但现在这毛病有了点变化,这段日子哪怕合上眼,他也能在一片空虚的黑暗里,一点点摸索出牧谨之的模样。
先是轮廓线条,然后是五官细节,无数的牧谨之在黑暗里闪闪发亮,恰似夜里的璀璨的走马观花灯,无论怎么转,面面都是他。
牧谨之是不一样的,蓦地,仇韶很想伸出手去碰碰对方。
不只是探脉那种蜻蜓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