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郑光耀门下弟子把老师围在中间,议论纷纷,神色愤慨言语激昂者不乏其人。郑光耀只是轻轻摇头。国子监祭酒赵渊走过去,与郑光耀并排走着,一路轻声交谈,眉目间显出忧色。
葛俊卿看的心烦,凑在葛嘉耳边说:“那几个老东西背地里嘀嘀咕咕,心里有不满又能怎么样,要么不敢说,说出来的也顶不了用处。还是爹会揣摩圣意,您授意我说的那些话,果然都说到皇上心坎里去了。”
葛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皇上的意思就在那里,肯不肯揣摩是一回事,揣摸得对不对又是另一回事。伴君如伴虎,你该学的还多着呢。”
葛俊卿笑容满面:“爹教训的是。不过宣王那边,打了胜仗就被这么随手打发了,就算他忍得了,他手下将士难道不会闹起来么,万一哗变了……那如何是好?”
葛嘉道:“事到如今,你还揣度不出皇上的意思么?”
葛俊卿脸色有些白了,霍然道:“爹的意思莫非是说……皇上有意让他——!”
葛嘉截口道:“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说出来。”
葛俊卿欲言又止:“可是这么做,对皇上有什么好处。”
葛嘉冷笑道:“打草惊蛇,自然是要让蛇自己暴露出来。容它在长草里潜伏着,成日里忧心被蛇咬,倒不如索性把它逼出来,捕而杀之。”
葛俊卿倒抽一口气,片刻才道:“爹是说,马上就有一场仗要打了?”
葛嘉道:“天无二日,宣王不是能久居人下之人,此战早晚难免。咱们葛家跟宣王有姻亲之联,若要动兵戈,咱们必然要受祸连,情势凶险,稍一不慎,便成了众矢之的万劫不复。”
葛俊卿叹道:“所以爹才让我今早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番话,来撇清与宣王的关系?爹果然思虑周密,孩儿自愧不如!”
葛嘉捻须道:“今后的情势会越来越难,你我必须小心经营,切莫被人抓了把柄,平白给人做了陪葬。”
葛俊卿一脸凝重,低声道:“孩儿定然谨记。”
☆、大胜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几日靖远脸上一直没有笑容,脸色犹如阴云密布的天空,压抑的让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宫中之人个个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慎,便触了圣怒,招来灭顶之灾。
韶玉捧着茶站在靖远面前,轻声道:“皇上,茶来了。”
灵虚殿内,靖远盘膝而坐,闭着双目,仿佛没听见韶玉的声音。
韶玉抿了抿嘴唇,不敢再作声,在他身旁站着。
靖远思量起日前东南传来捷报,原本是给宣王出道难题,却没想到为难不成,反而成就了他的名声。靖远对他已然失去耐性,先前顾忌着先帝务必厚待兄弟的遗命,却是给自己上了一道重重的枷锁,束手缚脚,难以施展。眼看着宣王羽翼渐丰,再纵容下去恐怕就难以控制了。
lùn_gōng行赏时,靖远有意薄待宣王及其麾下将士,便是有意轻侮激怒他,趁其气焰最盛之时打压,势必让他按捺不住有所行动。到时候便有把柄对其下手,即便是同胞兄弟,图谋对天子不敬也是死路一条。
只是宣王面上风淡云轻,暗中运作到何等地步,靖远摸清的,恐怕只有五成而已。此人年纪虽轻却心思深沉,蛰伏多年,无所作为则以,一旦有所行动定然势如雷霆,难以应对。
靖远辗转沉思良久,却觉得精神不济,极其倦怠,忽而又觉得何等重要之事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便索性暂不去想。
他睁开眼,韶玉又小声道:“皇上,茶。”
靖远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放下罢。”他注视着桌案上供奉绵延不绝的香火,叹息道,“过来,跟朕说说话。”
韶玉放下茶,不敢与靖远平坐,只坐在他脚边。靖远失笑,把他拉起来,让他坐在身边,道:“你就这么怕朕?”
韶玉笑了笑说:“不怕。只是奴才低贱,不能与皇上同坐,坏了规矩。”
靖远神情中带着几分厌倦:“朕说过不必讲究这些。”
韶玉笑笑说:“好,那奴才就不过分讲究规矩。容奴才斗胆问一句,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靖远道:“这话怎么说?”
韶玉笑道:“皇上近来总是愁眉不展,仿佛有什么事难以决断。”
靖远神色阴沉下来。
“后宫不得干政,你可知道?”
韶玉毫无惧色,清澈的目光迎着靖远的眼神,道:“奴才不敢干预政事,也不懂政事。奴才只是看皇上成日烦心,饭不曾用多少,觉也睡不踏实,奴才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只恨没有本事,不能为皇上分忧解愁。”
靖远叹息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韶玉皱起眉头,似是苦苦思索法子为靖远排遣烦闷,片刻豁然开朗,带了笑道:“方才皇上入静时,亦清道长日前那炉养生金丹已然炼成,已于吉时开炉,请皇上服用。”
靖远前些时日总觉精神不济,给他讲经传道的道士便说起服食丹药的妙处,直说的天花乱坠,惹得靖远心热起来。那道士见皇帝动摇,趁热打铁捧了几枚丹药前来请陛下试用,那丹药中含着大量朱砂铅白,性燥含毒,使人行血加快,最初服用时有几分强健回春之效,渐渐积累起来便使人唇齿焦枯,神智恍惚,却依赖成瘾,半日也离不得。
靖远自从服食丹药起,神智比起从前就不甚清晰,越是如此却越依赖丹药。黄金白银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