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人毫无顾虑地全心交付、交浅言深,并轻而易举就给出了自己从未拥有过且无处可求的东西。
虽说,织雾不能算作人。
唐远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乖乖闭上眼睛陷入温暖的睡眠。
怎么办呢……这下子一点都不想养好伤了啊……
不知不觉间,三个月的时光瞬息而过。
唐远的体质本就强悍,现早已恢复如初,且为了报答织雾的救命之恩开始挽起袖子包揽全部家务,顺便偷偷摸摸改善伙食。朝夕相处间唐远基本把织雾的喜好摸了个透,他知道织雾的内心比起那冷淡的外观来要柔软细腻得太多,因而从不在当着织雾的面料理活物。
他也知道织雾有着比一般人更为强烈的好奇心,只是通常从面上看不出来,须得侧敲旁击,比如,唐远怂恿织雾用树果酿的酒液已经开始变味了;
他还知道织雾最喜听历史人事与医典常识,对弯弯绕的诗文及艳情文学则懵懵懂懂,关于志怪类传奇则是抱着想听又不敢听的态度;说来也有些匪夷所思,明明织雾自身便是非人的妖灵,却偏偏畏惧着那些仅存于纸张和言语间的妖魔鬼怪,唐远深以为这一特性实在是……很可爱。
三个月间,被捡回来的小东西们陆陆续续都养好了伤、当然也陆陆续续被唐远以各种手段赶下了床:比如趁织雾出门的时段徒手撕活鱼,吓得那两只兔子一匹狼连夜出逃就此学会露宿;还有某窝迟迟没有动静的蛋,在被唐远悬在蜡烛上数十天后终于烤出一群白蚯蚓样软绵绵的蛇,若非见到织雾似乎对这类蛇虫格外亲和,当天的点心大概就是蛇羹了;至于织雾本人,唐远表示上了他的床就是他的人,他有的是拖住这个单纯妖灵注意力的本事,当然,指阅历上的。
至于他对织雾究竟是否抱有别样的心思,这恐怕就连唐远自己也弄不清楚。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因而也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浓到发稠的依恋之情究竟是什么,雏鸟情结或一时冲动似乎都无法诠释心中复杂莫名的情绪。
他只知道,如果有可能,他想这么一直陪着织雾再也不回到尘世中去,认真的。
然而,这个想法刚确认没多久,某一日的黄昏,织雾便突然逃一般跌跌撞撞地冲进家门。
唐远从未见过织雾如此明显地情绪外露过。
印象中,这个与他同榻共枕的妖灵向来淡泊而从容,带着天生的优雅与谪仙气息,寒白的外壳下藏着只有自己才了解的天真纯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本就白皙的人更是面色惨白如雪化,浅紫透亮的瞳仁皱缩成一团,轻颤着抱住肩膀缩在床的最里侧,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事物吓得不轻。
若是放在平时,唐远对织雾这副刚听完灵异故事的脆弱姿态是乐见其成的,但今天明显不一样:冷香缭绕间渗出淡薄的久违了的血腥味,以及他最熟悉也最厌恶的、死物的味道。
亡者是有气息的。
这话还是唐远某个行为跳脱的师兄告诉他的,早几年唐远跟着这个师兄搭过数次任务,不知是不是因此被传染了男人的鬼第六感,此后纵使再不情愿,唐远也开始被迫“嗅”到这种令人生厌的气味了。
但这种味道按理不该出现在织雾身上,通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唐远知道织雾的身体天生能净化掉不洁的死物,除非……
在这片与世隔绝大雾之外,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织雾,没事的……到家了,没事的……”
撇开脑内针对性的阴霾,唐远有些笨拙地环住瑟瑟发抖的纯白男人,安慰般地顺着光裸的脊背一下一下轻抚,并缓缓施力把那温凉滑腻的伶仃身躯摁入怀抱。
“我在,没事的……”
不断重复的单调安慰流淌在昏暗的室内,流淌在紧贴的骨与肉间。
凌乱的心跳声渐次平复,颤栗粗重的呼吸也和缓下来,织雾慢慢从唐远胸前抬起头,瞪得大大的眼瞳内犹自闪烁着惊魂未定的光芒;抿得粉白的唇点点松开回出鲜红的血色,微微张开吐出气息不稳的呢喃:“唐远……你会死吗?”
“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人,你也会……和他们一样死掉吗?”
死?他们……?
心念电转间无数线索闪逝,唐远暗自压下脑内猜测坚定地握住织雾肩头,认真注视着他坦白道:“会,总有一天会死。但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会陪你很久很久,直到哪天你不需要了为止。”
“……”
“织雾,还记得我讲过的故事吗?人的寿命不像你这么长,都会死,但是人可以轮回转世,只要你愿意见我,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要。”
眼下,透亮的眸中清晰地显现出自己的倒影,那几乎拉成一线的瞳孔恢复正常大小,似是终于平静了下来。
唐远见状也松了口气,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把手从织雾身上放了下来,顺手理了理他凌乱的白发,并拈下一小片枯黄的残叶。
“嗯。”织雾微垂下睫毛偏了偏头,接着就这个姿势斜躺了下来,依旧僵硬地蜷着身体。
“这么早就睡了?今天还要念故事吗?”
织雾摇头,四散的柔白发丝在毛皮上摩挲出细碎的声响,接着他伸手捏住唐远的衣袍下摆,攥在手里一言不发地阖上眸子,不久便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唐远静静注视着织雾那睡得不甚安稳的睡颜,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他轻揉着织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