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菊的花瓣被泄愤般踩了好几遍已经面目全非,雅重月蹲下身去,拾起半片难看的残瓣举到眼前,对著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南小木的话:“寂寞?笨蛋,本宫身为皇太子,怎麽会有那麽肤浅的感情。”
黑沈如夜色的晶亮瞳孔一点点黯淡下去,雅重月发了半天呆,把目光转向高墙的另一边。
小孩子个子不高,又兼蹲在地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栖凤宫内殿上方一块如水洗过的蔚蓝天空。
中原的天空风和日丽,碧蓝如洗,大漠的天际是不是比中原更加辽阔深远、一望无边?所以那个生下自己的男子,才能头也不回的策马远去,直至身影完全溶於广袤无垠的戈壁沙漠,完全从他的世界中消隐而去吧?
小男孩视线紧紧盯著那片天空,徒劳的勾画想象著未曾去到过的大漠风光,一直望到眼睛酸痛发胀,始终舍不得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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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宫灯渐次燃起,由外及里在殿内铺陈下一片柔和的黄色光晕,宫女手持盛放吃食的盘碟在正襟危坐的众人身边来来去去,不时换下用过的手巾。
南尧月坐在雅少慕侧首边,其余南族人分坐在下首,各人前面摆放著一张小几,上面是精致的糕点、羹汤、新鲜水果和清冽甘醇的酒水。
按礼部尚书康玄的安排,曼妙身姿的舞女在正菜上桌後鱼贯而入,朝端坐上首的皇帝微微万福,便随著乐师的弹奏声翩翩起舞。
南衅抱著南小木从门侧走进来,南小木眼神先是被大殿正中心轻纱曳地、动作千娇百媚的舞女们吸引,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儿,继而抬头看见熟悉的大家都默不作声围坐在四周,人人面色谨慎,安静的吃著酒菜。
对於南族人来说,即便与大雅互市是个只赚不赔的好买卖,精神上还是遗忘不了几年前被掳为阶下之囚,忍气吞声的那些俘虏时光。
南尧月这次进宫,带著的四五个随从都年纪尚轻,不是族中那些苦大仇深的元老级人物,对大雅的怨憎之情还算能够压抑下去。但要他们在大雅皇帝面前谈笑风生,状若无事,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因此这场皇宴的气氛从一开始便很是古怪,人人埋头吃喝,无人开腔,静谧的大殿里唯有丝竹声乐萦绕盘旋。
雅少慕却似乎并不在意,俟歌舞停顿下来的间隙,举起手中白瓷酒杯,微微含笑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受累了。朕就以几杯薄酒,聊表心意。”
说完一饮而尽,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首闻声端杯的南族人,再缓缓转到身旁的南尧月身上。
南尧月一直垂著眼眸一声不响,雅少慕端著酒杯这麽看过来,语气是一国之君的庄重,眼神却又是情人般的戏谑,南尧月便有些不知所措的呼吸凌乱起来。
匆忙中他也只好端起小几上的酒杯,略有踌躇,硬著头皮说:“南某谢过陛下赐酒。”
他本不擅饮酒,淡粉色的薄唇沾了几滴酒水後脸颊已飞上两抹红晕,在雅少慕紧紧的注视下一口气将杯中物喝完,那两抹红晕更是变本加厉蔓延到了雪白的脖颈上,一双黑墨如深井的眼眸瞬时浮上润泽水汽。
雅少慕含笑看著他一杯酒下肚後已然有些微醺的模样,稍稍拉近一点和他之间的距离,低声在南尧月耳畔道:“几年不见,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饮酒了呢尧月……”
此时歌舞声再起,其余人的注意力都被重新吸引到舞池中央的舞女们身上,无人留意到他几乎是噙著南尧月的耳垂说话。
熟悉的气息暧昧流连在耳侧,南尧月微侧了头,想避开心头的阵阵悸动,那人却得寸进尺的将手覆盖到他尚握著酒杯的修长白皙的手腕上,指腹缓缓划过他痉挛的指尖,自他手中轻笑著取过杯盏:“既是如此,再多饮几杯如何?”
“爹爹!”南尧月未及答话,只听一声呼唤,南小木从南衅怀中跳下,欢喜地朝他奔来,一头扎进南尧月怀里。
继而又把脑袋伸出来,眼睛弯起来冲雅少慕笑,低低叫:“大木头父亲!”
“你跑哪去了?”南尧月将她拉回怀里,轻声训斥,“不是说过不要到处乱走吗?”
南小木眨巴著眼看他,又去看微笑的雅少慕:“小木想找父亲过来看小木。”
“爹爹告诉过你,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不许叫他父亲……”南尧月话未落音,雅少慕已对南小木展开双臂:“小木乖,到父皇这里来。”
南小木便抱歉的对爹爹笑笑,一转身像雀儿般投入雅少慕怀抱中,父女俩嘻嘻哈哈抱成一团。
南尧月气结。
南小木不过见过雅少慕一面,却亲昵得像从小跟随在这个男人身边长大一样──果然血缘关系在冥冥之中是怎样也斩断不了的吗?
南小木两只小手在雅少慕身上摸来摸去,甜甜的问他说父亲要给小木礼物的,礼物呢礼物呢。
雅少慕搂著这个粉团般精灵可爱的女儿,爱怜得心尖都是软的,不知要怎麽疼她才行:“父皇准备了很多礼物给小木挑,小木一会跟父皇去寝殿好不好?”
南小木说:“好啊,但是爹爹说小木不可以乱走,所以要爹爹带著小木一起过去。”
她朝雅少慕快活的眨眼,雅少慕忍住笑,看了看面色酡红的南尧月:“听小木的,爹爹也一起去。”
南尧月莫名其妙就被自己女儿卖了,心知这一大一小不定打著什麽算盘,心头著实恼恨得紧。他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