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的第一反应,是失望,大失所望。
原来适才的安静柔顺,只是为骗取自己的信任。这个曾经清澈见底、温润善良的人,终于也学会利用他人的心里,以求达到自己的目的!
想到这种可能,杜子腾不由得升起一股子怒气,一双铁臂紧紧桎梏住徐明征,刚想发难,耳中却又听得那人继续在说。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当真?!”
落到谷底的心陡然激烈地跳跃起来,在杜子腾的身体里兜兜转转了那么一大圈落到嗓子眼。
“你当真愿意……让我陪着你?”
徐明征点点头。
隐没在黑暗里的面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杜子腾笑着道:“你既舍不得我,我自当舍命陪君子!”
一夜欢愉。
翌日,杜子腾让玉茹传信给赵僖,只说有要事脱不开身。
在信中,他还隐讳地提到,想要结束二人之间违逆天轮的关系——不管赵僖能不能接受。
对不是真心相待的人,他从来都是如此果决。
冷静下来后,杜子腾陷入一时的沉思。
徐明征不会平白无故让他跟着去。
对己有恨,杜子腾不否认。对己有情……或许!但杜子腾私心里期盼的是真能有情,哪怕只是浅浅淡淡到还不足以维系他们之间的羁绊。
那么,徐明征会这样说出此种请求,想必是不愿与赵烽单独相处了。
一想到这一点,杜子腾又忍不住得意起来。
和赵烽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对方早已如根蜇人生疼的刺般,深深刻入骨中。
杜子腾羡慕,不,应该已经算得上是嫉妒——他嫉妒那人所拥有的一切、一切。
至于此次的这件事,从一开始杜子腾只是抱着想打赢赵烽的心态,不断地从中作梗,不让赵烽顺当地赢下赌约。而对徐明征其人,初时他只觉这人清静俊雅的新鲜,却是并无多大的眷恋。
然而,当那人对着还只能算是陌生人的自己,露出一抹毫无杂质、干净温暖的笑容时,他的心猛烈地颤抖起来——他想抓住那抹笑容,让那人从今以后只为自己而笑……也只能为自己而泣。
念起心动,从此却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残局。
杜子腾自以为的短暂迷恋,成了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坚持。
纠缠不清的孽缘之中,谁才是那只不顾一切、自投罗网的飞蛾?
李大娘的灵堂,设在了徐明征的小院的西屋里,这是赵烽的安排。
人是在这里没的,灵魂就会滞留在这里。除非有勾魂使牵引,或是有心人烧香送别,否则不久之后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且永世不得轮回。
赵烽不欲声张,故而未请和尚道士前来念经,但是准备的陪葬品几近奢侈,不仅有精致的马车、宏伟的楼塔,还有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只可惜这些东西再贵重,也换不来一条人命。
森冷的西屋里,白幡重影,和着惨白的蜡烛,分外凄凉。
就在这片被人为的营造出来的凄凉中,徐明征消瘦的身影就像一缕轻烟,似乎随时都会消散而去。
赵烽近乎贪婪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相思已入骨,眼里再无他人的存在,连杜子腾投射在他身上、又妒又恨的眼神也未留意。
☆、9
徐明征恍如老僧入定,对周边之事漠不关心。苍白的脸上一片肃穆,如庄严宝相的神佛,令人不敢亵渎。
李大娘冰冷的尸体停放在灵堂之后,装殓的棺椁是上好的香木,隐隐散发出淡雅的幽香,能保尸体不腐。
无需猜测,也知出自何人的主意。
李大娘在生前没求过什么,老老实实守着本分过日子,最多私心里期盼自个儿的儿子能有更大的出息,以后娶个好媳妇,两口子把小日子过得舒坦些。
李大娘对徐明征,虽然当时别有目的得收了做干儿子,但从来也没亏待过,有啥吃的有啥用的,总记得给徐明征捎点过去。就连那有事没事总粘着她干儿子的杜烽,李大娘也爱屋及乌得给关照上了。
…… ……
香烟萦绕的灵堂内,李大娘躺在奢侈的木棺里,被刻意修饰过的面容显得安详平和。
此时夜交三更,徐明征从早跪到晚,半刻没挪过身进过食,足有九个多时辰。没有血色的面上如今更是一片惨白。
赵烽终是看不下去他这种仿若自虐的做法,上前去想拉他起来。
“明征,你的孝心相信李大娘能感受到……再过二更天就要亮了,你先去东屋小憩片刻,晌午之前还要出殡落葬。”
徐明征没有动,然而暗沉沉的双眸往赵烽的方向缓缓滑过,却是未曾停留。
赵烽明知他双目不能视物,但被这双眸子一扫,仍是一惊,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升起的不可抑制的凉意。
“若是李二回来,看到你这副模样,你说他能安生吗!”
这一回,徐明征还未有任何表态,一旁虎视眈眈、瞪着赵烽放在徐明征双肩上的手许久的杜子腾忍不住跳将出来,冷嘲热讽道:“表兄,你这副姿态,又是做给谁看?骗局既被揭穿,你又何苦还在小瞎子面前惺惺作态。”
杜子腾不出声,赵烽尚能忍他一些,他这一跳出来阴阳怪气地发话,赵烽心头的那股子邪火登时蹿上来。
早些时候,赵烽已注意到,徐明征白皙的颈项上那些遮掩不住的痕迹,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红印顺着领子往下延伸,在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