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跟薛姨妈私底下说话,她才抱怨道,“妹妹也真是的,倘若你早说宝丫头已经定下了和郡王那边的事,我做姐姐的,岂有不跟着高兴的?自然也就不会再想别的。你倒好,瞒得跟铁桶似的,倒弄得我们如今里外不是人。连宫里的娘娘,也因着此事,被陛下发落,正禁足呢!”
薛说到这个,薛姨妈也的确是有几分内疚,“当时事情还未定下来,哪能到处说嘴?倘或最后竟没成,宝钗的名声就都糟蹋了。是以才不敢说,并不是故意隐瞒。”
王夫人还道,“别人就罢了,咱们一家子骨肉,难道你连我也信不过?罢罢,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薛姨妈说尽好话,她才勉强回转过来,说了一番亲戚之间互相提携的话,直到天色不早了,才带着贾家的姑娘们离开。
他们的离开没有影响薛家人的狂欢。相反因为客人都走了,薛姨妈反倒更放得开,立刻让同贵通知下去,所有人这个月的月钱翻倍,而且今儿不拘是在哪里当差的,都许大家休息半日,晚上府里开宴,让众人同乐。
柏杨有心,还使了人去接黛玉。
听说了这个好消息,黛玉也满心欢喜,回来的路上甚至已经盘算着自己压箱底的那些东西里,能挑出几件来给宝钗添箱。
等她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时,忙碌了一下午的薛家人已经整治出了晚宴的席面。主子们一桌,摆在正房,下人们摆在院子里。至于那些门子一类不便过来的,就在自己的地方吃,都不耽误。
黛玉一进屋,便坐到了宝钗身边,低声打趣了几句,见宝钗脸红得像要滴血,不由道,“这可算是找着能整治你的人了,咱们贤惠庄重的薛大姑娘也有脸红的时候!”
宝钗这一下午都坐在这里,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惶恐,又是羞涩。
周围的人都在为这件事高兴,她自己自然也是高兴的。想想曾经见过的和郡王,无论姿容谈吐,都不愧“良人”二字,又是哥哥们看好的,必不会有错。然而未婚的姑娘想到将来会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生活在一起,会有全新的人际关系,心中在期待的同时,自然也难免忐忑。
而且这种忐忑,她还不能同任何一个人说,只能任由它们在心底慢慢的发酵,酝酿。
本以为黛玉来了,总可以说几句体己话,哪知道对方一来就打趣自己,宝钗这时终于没忍住,啐了她一口,“你且等着吧!”
如今取笑自己,他日出嫁的时候,倒看她又是个什么情状!
黛玉道,“那你可要好等了。”
后头还有些话,但在今天这样的好日子里,她没有说出来扫兴。
但宝钗还是听出来了,只怕她还是放不下宝玉,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离了贾家,你便连半点心气多没有,就要这么过一辈子?”
“这同贾家有什么相干?”黛玉道,“不过是又想起小时候的事罢了。”
年幼时那癞头和尚曾说过,父母若不能舍了她去,这一身的病,是一辈子都不能好的。
——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原本这一句话,黛玉自己本心里,也是当做笑谈来听来看的。
然而当那一日,在石钟寺门外,柏杨对她说“惟愿你一直都牢记这句话,一生都不要再落泪,安安稳稳的”时,黛玉才惊觉,也许那就是自己无法摆脱的命运。
第100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
宝钗听黛玉言语中颇有些寥落之意,心头不免咯噔一下,待要追问,此时到处都是人,吵吵嚷嚷,却未免有些不便。况且她自己平日里处事虽极有主张,但也不过依例行事,在终身大事上,她自己也听家人拿主意,也不知该如何劝导。
思来想去,只得暂时按捺住了,打算回头跟柏杨提一下,想来他必有法子劝说。
这一晚闹得十分尽兴,又饮了些酒,众人都睡晚了,第二日直到宫中又派了人来,一家子人才匆忙的起身收拾迎接。
这回却不是因为宫里有什么旨意,而是送来了两位教导宝钗宫中礼仪的嬷嬷。身为郡王妃,往后宝钗少不得要时常入宫谒见,同其他宗室命妇应酬,所以礼仪、人际等诸事,都要从头学起。
这两位嬷嬷是景平长公主特意为她求来的,可见对这个未来儿媳的重视。
薛家人原本担心两位嬷嬷过分严厉,毕竟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过这方面的传闻。谁知这两位的态度却是十分随和客气,虽然要求高,但半分都没有仗着宫中出身便辖制宝钗的意思,反倒十分尽心教导。
不过她也是真的忙碌起来了。每天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一睁开眼就有无数的事情等着,躺在床上立刻就能睡着过去。在这样的忙乱之中,宝钗几乎要将黛玉的异样情况给忘记了。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她中间是有数次想起此事来的,本打算同柏杨见一面,将事情告诉他。可两位嬷嬷却对此十分不赞同,认为她既然定下婚事,此时便不宜再见外男了。别说柏杨只是个义兄,就是亲哥哥薛蟠,最好也不要见。
薛家能够结下和郡王这门亲事,别说外人,就是他们自己,也觉得委实是高攀了。宝钗面上还能端得住,心中却不可能没有一点儿惶恐,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那边不满意。面对两位脸上带笑的嬷嬷,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