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静了好一阵儿,才说,“我还不想死。”
沈梦突然轻声的说道,“你头一次在留南山里见我的时节,那时……,你为甚麽对我说那些话?”
何燕常微微的抬起头,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然後露出了微笑,说:“只是觉得太无趣了,然後就不经意的看见了你……你那那麽小,就生得那麽好看,偏偏背着那麽一把大剑,样子很有趣,就……忍不住想逗逗你。”
沈梦看到他这麽安静的说出这些话,心里突然生出极大的恐惧,不该这样的。这个人为甚麽能这样的毫不在意,就好像只是说一件极寻常的事,好像中饭吃了些甚麽,就好像方才捉了一只蛙,很有趣,不过如此,仅仅是这样罢了。
就好像这个人终於抛开了,不在意了,所以可以这样满不在乎的说起这些。
他不想这样。
《梁间燕》三十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雨点儿啪啦啦的落在屋檐上,池塘里,栏杆上,落在荷叶和半开的莲花上,因了风的缘故,也有些打落在了廊椅上,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得到处都是。
沈梦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的听过这些。
风的声音,雨的声音,明明是那麽的嘈杂,却不知为甚麽让人觉得那麽的寂静,那麽的孤独。
沈梦朝他靠得更近了些,然後握住了他的手,何燕常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甚麽,只是安静的任由他握着。
沈梦轻声的问他,“你还恨我,是不是?”
何燕常没有说话,沈梦的心紧紧的缩成一团,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凝固了一般。
何燕常突然问他:“你为甚麽跳下去?”
沈梦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反问道,“甚麽?”
何燕常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平静的问他道,“我跳进池塘捉那只青蛙,你为甚麽跟我下去?我不过是瞎了,又不是手脚俱残。即便当真失足落水,也不至於就丢了性命。”
沈梦几乎被他问住了。
他那时眼看着这人跳了下去,心慌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如今何燕常问他为甚麽,他怎麽会知道?
“……我也不知道,”沈梦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你那时出了关,为甚麽不走?为甚麽回来找我?”
“哦,”何燕常垂下了眼,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
沈梦原本满心期望的看着他,可没想到回答他的,却是一模一样的那句话,这让他失望极了,就好像在梦里一脚踏空了似的那麽难受。
两个人彷佛无话可说了的一般,都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雨一直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时大时小,沈梦听到雨水从廊椅上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那些细小的,或远或近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彷佛都是无比的清晰。
“……你要走麽?”沈梦轻声的问他。
何燕常“嗯”了一声。
沈梦的心口彷佛被刀狠狠的刺了一下。这是他一直都害怕的事情,可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真。他和何燕常两个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幻境里才有的一般。自从他叛教之後,他与何燕常两个,从来没有这样的平和,平和的就好像甚麽事都不曾发生过的一般。
“那我呢……”沈梦忍不住问他。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他的眼角发酸,心里委屈极了。他觉得惶恐不安,觉得旁徨无助,就好像很多年在庭院里嚎啕大哭的那个孩子一样,明明身旁有把锋利的宝剑,明明身处平安之处,不会再流离失所,受人欺凌,可他还是忍不住的害怕,还是不由得要惊恐。
何燕常没说话。
沈梦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哀求一般的说道,“能不能,能不能等到你眼睛好了以後……,等到……等到那时候,你再走?好麽?”
何燕常轻轻的呼了口气,然後才说:“是麽?那我岂不是走不了了?”
沈梦怔了一下,起初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他反问道:“你说甚麽?”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没甚麽,只是告诉你,我的眼睛治不好了。”
沈梦大吃了一惊,手下不由得用了力气,狠狠的攥住了何燕常的手腕。何燕常皱了皱眉头,说:“曹真说你身体虚弱,我看你的力气还是蛮大的。”
沈梦慌忙的松开了手,连声的追问道:“怎麽会?他不是一直都在替你治麽?”
何燕常无所谓的说道:“他不过是试试罢了。治不好,便也死心了。”
沈梦没想到他会这样的不在乎,心里十分的难受,艰涩的说道,“那怎麽行?他若是不成,便再找别人,总能找到一个本领高强的,将你眼睛治好。”
何燕常满不在乎的反问他道,“治好了又怎样呢?”
沈梦怔住了,刚想说些甚麽,何燕常却不等他开口,便自顾自的又说道:“不过是能看见罢了。可我活了这麽久,这世间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已经看过了。”
沈梦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就好像着了魔似的,焦躁而执拗的想要劝说这个人改变心意。他祈求般的说道:“可是你,你喜欢的啊。你喜欢看云,喜欢看流水,你还喜欢山上的飞鸟,你那时候不是一看就看很久麽,你喜欢的啊?若是不治,这些,你便再也看不到了啊。”
何燕常沉默了很久,久得沈梦几乎都要以为是他自己又糊涂了,弄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他想,或许这不过是一瞬罢了,是他自己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