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档内又是一阵沉默,吴一穷又开了口,比本来的声音要更低,几不可闻。
……当初为了让吴家能够安然地保存,你们杀了我的儿子,让那个怪物顶替他的位置,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这片宁静太难堪了,录音笔内的那个世界没有人接话,吴邪身处的车厢也没有,但吴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混乱地跳成了一片,发出了干涩的声响。吴邪自己也说不出话来。
最终说话的是解雨臣的声音,他咬着牙冷笑了一声,话少说得那么好听,我可是知道的,吴家大伯你亲生的儿子因为高烧烧成了个白痴,当时大伯母以泪洗面,差点没精神失常,你把吴邪带回去,不就是为了平覆你们夫妻俩心上的伤――?
啪的一声,吴邪听到解连环怒喝了一声,哪轮得到你说话!闭嘴!这才领悟到是解连环赏了解雨臣一掌,而解雨臣似乎侧头吐掉了口内咬出的血,仍不受动摇,淡淡地把本来想的话说完,……伤口。这当口再来说这些话,未免心狠了。
吴一穷怒得一拍桌子,吴邪闭上眼睛,几乎想要按下录音笔上的停播键,但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拦吴一穷的嗓音传进耳里,你懂什么!那小子不过就是张家的实验品!本来根本就是个怪物!谁、谁知道他会不会哪一日突然狂性发作把所有人都杀死!你看过那个录影带吗!他在地上爬――
因为愤怒与恐惧而变质的嗓音猛然中断,接着是一阵混乱的桌椅声响,解连环低喝道,是谁在外面!――最终只剩下一片沙沙的空白,吴邪低着头,看着录音笔上的秒数,已经不动了,结束了,再也不能说出更残忍的话语了。他冷静地松了手,看着那个录音笔掉到了地上,滚了两下。
没有人想去拣。
一片沉默,车厢中只有车子引擎转动的声音。最后还是黑瞎子先起了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这场谈话被人偷听了,我护着花儿爷离开,后来传来消息,解连环解爷被人杀死在暗巷里。是张隆半的人马下的手。」
「小三爷,想必透过录音档,你也明白了,这一切,花儿爷是全部知情的。」黑瞎子淡淡地道,「小三爷,你真可怜。而花儿爷为了你这样的可怜人失去一切,更比你可怜一百万倍。」
吴邪觉得自己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那次,在张家楼里面看见垂死的张起灵,他以为张起灵死了,彷佛世界已经毁灭,但心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最深层的、无尽的悲伤麻木了其他的感知,脑海中只余下一片淡然的理性思考,像踩在薄冰上,错以为此生安稳无忧,谁之一片摇摇欲坠,失足便是万丈深渊,他没有回应黑瞎子冰冷的话语,反而道,「录音档可以假造。就算都是真的,也还是有疑点。」
张海杏看着他平静的神情,倒是几分意外地笑了笑,「你可以说,我会回答你。」
「如果真是这样,吴家为什么不把我丢掉?保护我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协议是什么?」隔了半晌,吴邪才缓缓地开口问道,而张海杏轻而易举地回答了他,「与他们协议的张家其实并非真正的张家,具体的内容连我们也不知道,但我想吴家多少发现了异样,所以才会耍这么多小手段,让你涉入这些事情中,期待哪一日你能够死去,或者被人带走。」
「谁能假冒张家的身份?我二叔与三叔……都不是好相与的。」
「那人没有假冒。」张海杏摇了摇头,「从头到尾,他都只有一个人。」吴邪看着她的眼睛,几乎从那双眼底便探出答案,只觉得喉咙全哑了,他用气音说,「……是张起灵?」
「对,真正的张家从未参入这场与吴家的交易之中,是族长单独跟他们接的头。本来族长身负的任务是封印终极,而你被选为下一任的族长,理当辅佐他进行任务。但族长却用尽心思催眠了你,将你送至吴家,运用自己张家族长的身份跟他们进行谈判。族长他常年在外执行任务,而每隔十年就会因为张家与终极的约定失去记忆,我们只发现你失去了踪影,却没有具体地线索,一直到半年前……族长拒绝封印终极,我们才循线追到你身上。」
「……为什么?」
吴邪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想起,张海杏正是张起灵的亲妹子,的确在眼眉上有几分相似。而张海杏叹了口气,吴邪几乎以为她的眼中是怜悯,但定眼一看,却仍澄澈透明,一无所有,「没人知道族长在想什么,所以张家才会分裂。」
「无论如何,你就承认了吧,吴邪,到了这关,你真的骗不过自己了。就算身边的人倾全力要保住你活命,但他们从来不在乎你心里的情感,你的痛苦、你的伤心、甚至你的绝望,都与他们无关。这么多年来,谁曾经真的听过你心里的声音?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说穿了,你就是个张家丢失而放在吴家的棋子,一直以来,吴家都想尽办法要把你脱手,所以才让你进入这里面来。这之中,或许只有解连环一度真心对你好过,只可惜,解连环也死了。」
「……」车子驶进隧道中,一片幽暗,但吴邪的脑海里还是张海杏的眼神,晃荡如星河,让他浑身冰冷。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