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袖子用力地擦了一把,想着,要是这满脸血污吓坏了小王爷该怎么办呢。
去王爷府之前,薛措借着雨水抹开了脸上所有血迹,并且暗自感叹还是黑衣好,便是染上了血迹也让人察觉不出。
晏适容再见到薛措,便是看到浑身湿透的他。
将屋子的人都吩咐出去拿衣打水熬汤,薛措看着晏适容为自己忙忙碌碌的身影,不禁闷声笑了。
他将晏适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无比认真地道:“阿玉可以长命百岁的。”
晏适容一怔,这话很是耳熟,似乎还是很久以前宁安长公主对自己说的。
那时他去长公主府玩耍,宁安常常给他做杏仁酪吃。宁安看着他娇娇艳艳的小脸蛋儿,打趣说这是《鲁府禁方》里头记载的做法,长久服用还能养颜不老,貌似天仙。
“我们阿玉这样好看,将来只怕是没有姑娘能与你相配啦。”
话还没说完,只见薛措练剑回来,讨了碗杏仁酪,一口气干了。
晏适容懵懵懂懂,问宁安:“藏玉哥哥喝了也能貌似天仙吗?”
薛措闻言一噎,似是被烫着了,吸了口冷气竖着耳朵听。
宁安笑笑:“藏玉喝了长命百岁。”
晏适容跃跃欲试:“那阿玉也要陪藏玉哥哥长命百岁。”
宁安摸摸他的头,“好啊,阿玉可以长命百岁的。”
如今,再听到薛措几乎是虔诚祷告一般说出这句话,晏适容不禁动容,却没有答他,嗅到他身上微沾着的酒气,只道:“你醉了。”
薛措皱眉,斜长的眼睛微眯,不高兴了:“我没醉。”
他坐在凳上,身上的雨水沿着衣裳的边角一路蜿蜒到地上。他身子太湿了,不敢去触碰晏适容,眼睛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不知看了多久,薛措笑了,“阿玉,你真好看。”
薛措从没有这样直白地夸过他好看,晏适容登时便觉得薛措醉得不轻。
可他的脸倏地红了起来,继而低低咳了两声,因死咬牙关,脸涨得更红了。
晏适容忍过去,问薛措:“你先前进宫了?”
“是。”
“你与皇兄说了什么?”
薛措不答,暗自从袖中将那瓶子打开,只说:“阿玉可以长命百岁了。”
“我——”
晏适容刚张开嘴,薛措便眼明手快地将瓶子里的药丸丢进他嘴里,手掌施了巧劲轻轻一拍,晏适容便捂着脖子皱眉咳嗽。
“你给我吃了什么?”
“解药。”薛措看向晏适容,低低地笑了,然后一遍又一遍叫着他“阿玉”。
晏适容心一跳,薛措果真还是知道了。
人都道他这毒是三皇子害的,其实他心里有面镜子,那不过是晏清的报复手段罢了。晏清年少时于三皇子有嫌隙,而晏适容便是他的刀。
晏适容这十年一直被回春神医吊着一口气,神医只说能化解他大半毒素,余下的,需得他每年采药制丸,慢慢调理。药丸只能一月一月地维系他的性命,至少保证他在吃药的那一月不受花毒的侵害。调养到今年,恰是最关键的时候,可偏偏,今年回春神医不知所踪了。
若说天下间最容不下晏适容的,唯有他的兄长晏清了。
小时他便分了父皇的宠爱,先帝虽然传位于晏清,却又给了晏适容一块免死金牌同一道密旨。那密旨里写的什么众人不得而知,终归是为晏清所不容的。
两人这些年维持着和睦的关系,却不知何时开始连这表面和睦的关系也渐渐地土崩瓦解了。
晏清绝不可能好心将这药给晏适容,他与薛措之间定是达成了什么协定。
薛措的眼神与以往很不一样,今夜的他不再压抑隐忍,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可今晚的薛措却是苍凉的。
晏适容联想起近日信中的那些朝中动向,忽地大悟,“他要你来削藩?”
只有这一种可能。
薛措初上位时便是晏清一把威慑四方的刀,什么盘亘错杂的根他都斩过。也唯有薛措,得以震慑满朝,若是他来削藩,雷霆手段,不管成或不成,必定触怒众藩王,届时引火上身,晏清不可能不将他推给众藩王处置。
杀人的那把双刃刀最后舍给被杀的人,是君王的怜悯。
何况,那刀是双刃,晏清在朝中开始推行仁政立德,已经不需要酷吏来替他立威了。
薛措,便是他的一枚弃子。
红莲司也迟早沦为历史。
薛措看着晏适容,眼睛发红,却压低了声音:“阿玉,我只希望你长命百岁。”
我只希望你长命百岁,无忧无虑地过好这一生,血雨腥风和刀光剑影我来替你挡,你只需要朝着亮堂的地方一路走下去便好。
我这种人,一早便生在泥泞里了。
晏适容深吸一口气,泄了一声哭腔:“可我!也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啊!”
他摊开手心,先前那药丸被他捏成齑粉,一盅温茶淋下,粉末都被冲得不见踪影了。
先前他已猜了个大概,偷龙转凤,假借咳嗽之际,使了个障眼法,将药丸偷偷藏在了手心里,让薛措以为他已咽了下去。
“藏玉哥哥。”
“我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受别人摆布。”
薛措双眼通红,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把将晏适容抱紧,双臂死死地将他压进自己的胸膛。
晏适容也不呼痛,听薛措在他头顶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不是叫他阿玉,不是细声呢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