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章晋茵,“妈,你嫌贫爱富?平时是怎么说的?”
“不是……”章晋茵坐得离儿子更近一些,“你听我说,我没有看不起穷苦家孩子的意思,相反,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说不定更懂事,更有出息,但是……”章晋茵不是说谎,她丈夫程彦生当年也是穷学生,她选择了他,可谓是下嫁。然而结婚近二十年,她依然感觉非常幸福。但坐在面前的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伸出手想去摸他短短的头发。儿子的性格就和他的头发一样直且硬,执拗又单纯,看起来脾气不小,但心是热的,不知人间疾苦,什么事认定了就一根筋地扎进去。他说不喜欢做生意,受不了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和虚伪应酬,宁愿搞技术。章晋茵也没有勉强过他,像他爸爸那样也不错。他们夫妇俩对儿子的唯一期盼就是让他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能挑个心中所爱的女孩得偿所愿那是最好,对女方他们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儿子高兴。但她经历的事比儿子多得多,那女孩看上去文静,但眼神倔强,心里藏事,加上家庭多生变故,难免失之阴郁,她怕以儿子的脾气,一头撞上去要吃苦头。可看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没法劝。得之祸福难料,求不得更苦。
想到这里,章晋茵叹了口气,“我和你爸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第9章 天荒地老和天崩地裂
程铮勉强笑了笑,算是对母亲的回应。听到身后房门慢慢掩上的声音,他手下的活计也完工了。开始只是想用手指戳她的脸泄愤,就连在毕业照上,她也是波澜不惊的一张沉静面孔,到了后来,竟生起了另一个念头,这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张有她的照片。他把自己的头像和她的抠了出来,贴在一张空白的卡纸上,两人头挨着头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妈妈说得对,这样做真有变态的嫌疑,他把这张“合照”看了又看,十八年来一帆风顺的少年第一次有了凄惶的感觉,仿佛心中缺了一块儿,才发现身边有些东西,真的越想得到越是抓不牢。他解得开复杂的数学题,却解不开她的心。
她说“再见”,他就真的以为很快可以再见,在程铮看来,她回吻了自己,那心荡神漪的双唇相贴就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原来只是她带着怜悯的告别。
她说,这是我还你的。
程铮把头埋在枕头里,苏韵锦,你拿什么还?
“爸爸,我没有太让你失望吧?”她把通知书正对着父亲的遗像展开,继而又垂下眼帘,喃喃地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经历了父亲的病重和离世,这个原本就拮据的家庭早已负债累累。学校的那次捐款结清医院的费用之后所剩无几,父亲去世的抚恤金和丧葬费全部用于还债也只能偿还清其中一部分。虽说由她的高中母校出面,替她联系到即将就读的大学,考虑到她家的困难情况,予以暂缓缴费,待到助学贷款批下来之后再进行补缴。可是家里现在的情况是,别说生活费,就算去学校报到的路费都成问题。家里能借钱的亲戚朋友之前都借过了一轮,旧债尚且未清,稍有算计的人家,谁愿意把钱再借给一个失去了顶梁柱、又没有任何偿还能力的家庭?
苏韵锦的妈妈是个温柔敦厚的妇女,半辈子操持家务,以丈夫女儿为天,一下子失去了依靠,除了掉眼泪,没有半点主意。看到女儿的录取通知书,她又是高兴又是忧愁,想到未来的路不知怎么走,更是抱着女儿在家徒四壁的屋里嘤嘤哭泣。苏韵锦反过来安慰妈妈不要太过忧心,再怎么说眼前学费的问题暂时不用考虑。欠银行的钱是付利息的,总好过欠了还不清的人情,唯一难过的是,到外省求学后,家里只剩下妈妈孤零零地与爸爸的骨灰相伴,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
可是有一句话,苏韵锦没有说出口。她不是不会为家里着想的人,她对爸爸感情再深,但人毕竟已经去了,妈妈还年轻,后半生难道就必须一个人熬下去?她在身旁的话,以妈妈的性格,势必是咬了牙也要守定女儿过下半辈子,绝不可能再考虑自己的事情。苏韵锦远去求学,或许也是成全妈妈的一种方式。
苏韵锦没有时间忧愁,谁都靠不住,她得为自己和这个家打算。她家附近有一个纸箱厂,时不时有些叠纸盒的手工活外包给周边闲散的家庭劳力,她也去领了这份活,妈妈在外面打零工,她整个暑假就留在家里叠纸盒。每叠十个就赚五分钱。苏韵锦从早上六点做到晚上十一点可以完成1500个左右,把这点微薄的钱累积起来,再加上妈妈左拼右凑起来的钱估计足够路费和头两个月的生活费。
那天,苏韵锦抱着最后一批完工的纸盒去厂子里交货,结算的时候,负责人塞给她三百五十块钱,苏韵锦愣了愣,她自己明明也计算过,至少不会低于四百五十块,怎么平白就少了一百块钱?她犹豫地问那人是否算错了,对方回答她说,因为她交上来的成品有一部分是残次品,所以必须扣除那些钱。
苏韵锦很难接受这个说法,她做事一向很仔细,为了减少出错,每次交货前她自己都会检查一遍,发现有小瑕疵的都会挑出来重做,那些收货的人当时也都说她手工做得很细致,再说,即使有残次品,也决不至于要扣除一百块那么多,这些钱几乎足够她半个月的生活所需。她不是泼辣的人,但这时也必须据理力争,于是一再恳求对方算清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