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兵从关外一路打到关内,气势上一直处于绝对的上风,碰到的明军从来不敢出来野战,都躲在坚城之内防守,就连号称最为善战的楚军也是类似。
阳朔兵却冲出赖以藏身的工事,主动和八旗兵肉搏,立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看到援兵来了,半山坡上的阳朔兵大多恢复了勇气,虽然还有一些溃兵在逃跑,更多的士兵却站定脚步,跟着一起大声呐喊,重新投入战斗,陷入包围的白贵和赵兴更是绝处逢生,全力爆发之下,竟然把八旗兵杀得步步后退。
山坡下,固尔玛浑神情呆滞,看起来好像面无表情,很镇定的样子,但是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在害怕?”
和舒尔哈齐、阿敏这样战功赫赫的先祖比起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固尔玛浑无疑是个不肖子孙,但他也在马鞍上长大,少年从军而身经百战,见过无数的大场面,和当年一片石大战李自成比起来,这个小山坡上的战斗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闹,哪怕汪克凡这个时候突然率领楚军主力从背后杀出来,他也能够从容迎战,不会有半点害怕……但此时此刻,看到明军将领和普通士兵一起冲杀向前,看到大明亲王和辅兵长夫一起搬运石块,听到那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重重山岭仿佛都在一起发出愤怒的吼声,却让固尔玛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众志成城!
他怕的就是这股众志成城的气势!
当年入关的时候,镶蓝旗的一位长者曾经说过,汉人的数量百倍于满人,如果他们都起来拼命抵抗,满人肯定占不住这万里江山,早晚都要退回关外……在满清高层中,持这种观点的其实也大有人在,所以辽东被视为满清的后院,严禁汉人向那里移民定居,就是为了预防万一在关内无法立足,还能退守辽东。
但是固尔玛浑很快发现,汉人只会窝里斗,善于见风使舵的“聪明人”更是不计其数,只要扔给他们两块骨头,他们就欢天喜地的当了奴才,反过来去屠杀那些还在抵抗的汉人,心狠手辣比清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几年南征北战中,也有不愿投降的明军曾经拼死抵抗,但那都是困兽犹斗的绝望反扑,能跑就跑,能守就守,从来没有哪支明军像今天一样,悍不畏死的冲上来和八旗兵肉搏,这样的战斗如果变成常态,总数不到百万的满人很快就会拼个精光。
几千年来,文明固然在不断进步,但是野蛮和残暴往往能够横行一时,满清越是野蛮残暴,内心的恐惧就越大,与百倍的汉人为敌让他们寝食难安,只好用更加野蛮残暴的方式掩饰内心的恐惧,当汉人团结起来奋起反抗,懦弱的明军士兵变成勇敢的战士,他们的自信就会轰然崩溃。
固尔玛浑本以为汉人都是些任人宰割的猪狗,南方的明军更是不堪一战,今天肯定能够攻占贤字山,此刻却突然失去了信心……
听说唐王朱聿鐭现身,何洛会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变得非常兴奋。
斥候细作在山区里不便打探消息,楚军的保密意识又很强,不遗余力地反谍反奸,以至于清军得到的情报杂乱而缺乏头绪,甚至互相矛盾,大多数都不能当做制定决策的依据……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何洛会不知楚军虚实,虽然兵力占优也一直没敢发起总攻。
朱聿鐭突然来到巴掌洞山,再结合其他的一些情报,基本就能断定,楚军的主力已经云集巴掌洞一带,意图与清军决战,何洛会甚至大胆而又不失理性地做出推测,失去行踪的汪克凡本人很可能也潜伏在附近,正在暗中指挥楚军各部。
“汪克凡换汤不换药,用的还是当日困住穆里玛的计策,只不过多了朱聿鐭这个诱饵以乱人耳目罢了。”何洛会冷笑一声:“哼!朱聿鐭贵为伪明唐王,一向养尊处优,如今却轻身犯险,上阵与匹夫走卒同列摇旗呐喊,分明是在做戏嘛!”
“八成是这个样子。”屯齐表示赞同:“我大清入关以来,所到之处大多传檄而下,崇祯当年自缢而亡,朱由崧(弘光帝)由降将田雄所献,朱聿键逃至桂林,朱常淓(潞王)则是自己开城归顺,其他所获明室亲王也寥寥无几,汪克凡用朱聿鐭为饵,下的本钱着实不小,但这只是个小小的花招罢了,不理他便无法作怪。”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何洛会淡淡一笑,指着地图接着分析:“汪克凡用朱聿鐭做诱饵,无非是想引诱固尔玛浑孤军深入,他再率军突然杀出,或者截断固尔玛浑退路,或者包抄我大军粮道,总之万变不离其宗,都和当初对付朱马喇、穆里玛的手段类似……兵法中虽有‘兵无常形,水无常势’之说,但那都是千载难逢的绝世名将才能达到的造诣,大多数将帅的用兵之法还是有迹可循的,譬如我大清名将何和礼、费英东、安费扬古等人,用兵俱各有其长,哪怕太宗、太祖两位也……”
他刚刚说到一半,屯齐等人脸上变色,纷纷出言阻止,何洛会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连忙闸住话头,要知道当众评价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哪怕说好话也是大不敬,不但他说的人有罪,听的人也同样难脱干系。
虽然只说了一半,他要表达的意思却清楚地表达出来了,被满清看成战神的努尔哈赤也有鲜明的战术特点,年纪轻轻的汪克凡更做不到“兵无常形,水无常势”。是的,汪克凡的确很能打,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