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自你走后,我……”耽突然开口道。
“不要说了。”靖节轻斥一声,“不要说了,鹤女大人。”
耽脸色白了几分,轻声道:“你总是如此,阿妍。我之前是受不了你的……”
“我做错什么了吗?”靖节看向耽,一双美目平淡至极。
一路上,她都在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她有的是理由不爱耽,她也没必要爱耽。她之前那一点点的难堪多余到可笑,而当她想通时,可笑的便不是她了。
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旋即微微低下头,也不作回答,只看向那根香木。
手中的香木最后一缕青烟断,耽将余下的一截供奉在玉像旁,伸出玉白的手握住扶铃,轻轻晃动起来。
这也许是一支舞。
耽是一只火鹤,将扶铃举于头顶时广袖展开,却像一只冰湖颜色的蝴蝶,神秘又柔美,千古之雪好像落于她的身上,又融于她的骨肉间。
其间暗香浮动,凭空生出的银白火光四溅,又慢慢随着耽动作的结束而消失。
既毕,耽将扶铃置回原位,靖节能看到她眉宇间的困倦。
“公主,我说过会帮你的。”耽微阖双眼,像是累极。“此舞名曰‘斐’,可控千里风云变幻。江国境内的雨势现下该是止住了。”
靖节点了点头,向耽行了谢礼。微微思量片刻,她复又开口问道:“那地上洪积又如何?”
“明日,”耽睁开眼,轻轻摇了摇头,好像要驱走有形的困倦。“现下我已无气力,明日我自会收走这场祸水。”
耽答毕便化作原型,拍打翅膀飞到长绳上,继而蜷起身子轻轻靠上休息:“阿妍,三年不见,你又变了不少。”
靖节转过身去,呆立了片刻,从耽的眼里看,仍是那个清清冷冷又沉稳的美人。她轻轻叹了一声,像是在读佶屈聱牙的经文:“人总是要变的。大人……歇息罢。”
“别走!”靖节只迈出了一步,耽就好像演练过千百次地叫住了她。
耽落于地上,化作了人形。
她将门合拢,又用背死死抵住它:“阿妍……公主,求你别走!”
“你这又是何必。”靖节只说了这一句。
靖节忽的想起她和耽在鹤栖山的前几年,没有什么不好的。甚至可以说,很幸福。她那时年幼,见到已有倾国绝艳之姿的鹤女大人,本能地想靠近。耽性情执拗骄傲,却也打不得笑脸人,不过半年,她们二人便亲如同胞。
明明这样就好。可惜的是,耽爱上了她。像是,薛素素爱上了顺秀玉那般。
“我想了整整三年……阿妍,若我当年没让你走,你我还在鹤栖山,我该无悔!”耽用那双眼直直地看向靖节,像是在宣誓。 “我没什么不好……我的相貌,我的根骨,我的痴情,无一不好。靖节,留下来,陪我半年。”耽竟落了泪。她抛下了所有的尊严,轻声乞求那位狠心的公主:“陪我半年,我便满足。”
靖节心里一惊,没有想到她做到这一步。耽从不要别人看到她哭,就算是靖节狠狠伤了她一次又一次,她也没在靖节面前掉过一滴泪。
“…耽…你明知不可能。”她缓缓开口道,“从来的规矩都是八年为期。八年尽,缘分尽。你已多得了一日,勿要多求。”
“那是你们燕氏立的规矩。”耽挺起脊背,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火鹤从来都要答应的……但这次不行。”
靖节叹一声:“你又是何必?”
“我又是何必?”耽闻言竟笑了一声,“公主问我何必?我为何要乖乖听你话帮你去灾吗?火鹤欠公主的,早还清了……后来的,都是公主欠火鹤的。公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火鹤为公主做的,从来都是为着情谊。”
“够了。”靖节轻声喝止,却没想到这两个字竟要逼得耽疯魔。
“你从来都如此!”耽尖叫一声,她用手覆着脸,指甲竟戳破了脸,留下一点血迹。
靖节听曾留在山上伺候的故筝讲过,自她别去,耽日益乖戾,行事越发极端。只是她本性矜傲,平日冷冷清清,倒不怎么显出恣睢的一面来。靖节离去时,便猜到如此。或者说,自她那样拒绝耽后,耽便已经疯了一半了。只是她疯得极有条理,疯得几乎让人猜不出,若按她母亲听闻后的说法,这不是疯,是入魔了。
耽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费力喘息了良久,俄后又好像褪去了所有的力气,连呼吸都不得了。末了,她只低声道:“阿妍,我在想,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让你去见那么多人,更不该让你去见你的母亲。王族……王族从来都看不起火鹤的。”
她说的是七年前的旧事。靖节那时还算年幼,离开了母亲许久,自然想得不得了。耽托了青鸟给宣王,让靖节与父母团聚了两月,快快乐乐地享了公主应享的福气。王族看不起火鹤...历任的鹤女都明了。他们爱的是凤凰,他们为凤凰痴狂。耽这么说,不过是认为自己的公主冰清玉洁,被旁人带坏了而已。
她自是知道,她的公主不是不曾喜欢她。只是,不爱她,也不想要她。她就要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她要的,只是一个人。她曾相信公主爱她,后来她发现她错了,错的离谱。
“阿妍,昨夜我忆起,那一日,我立于相思花间,你在相思树下,轻声念着‘紫萸香慢’。你以为花是无意轻风吹到髻上的,其实……是我偷偷吹了一口清气,让它化作了微风,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