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便作势瞪了小儿子一眼,嗔道儿,休要吓唬你六弟。”
裴云岩却是挑着两道浓眉,道:“我可不是唬人,受些伤也还是轻的,去岁五哥中了毒箭,没差差断了一条膀子?后不也是生生剜掉块肉,刮了骨才算保住这手臂?六弟不信可瞧瞧,那碗大的疤定还在呢!更甭说那些战死沙场的,多半的全尸都没落一个,不说旁的,辽河的水至今还是血红血红的,你随便一捞,便能捞出腐了的断胳膊断腿儿来!还有当初浩哥儿……”裴云岩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他和好几人同时看了裴云铮一眼,见他笑了笑示意无妨这才放心。
女眷们后面没太听清,光前话都有点儿受不住,暄大嫂子摆手道:“呀呀,快莫要说了,听着都够心惊的,姑娘们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裴云岩便摊摊手,径自坐回自个儿座上。
暄大嫂子看看明玥说:“我瞧着还得是五弟妹,刚刚听了这些也像是不怕的,比咱们强。”
明玥正儿方才所说裴云铮受伤一事,她倒不曾知晓,也不知真假,昨晚……她自没好意思往他身上看,这会儿听了暄大嫂子的话便稍稍垂眸说:“嫂子顽笑了,我听着自也是惊心的。只是我家里四哥也是从武,每次回府身上总有些伤处,有一回堪堪伤在了心口,着实惊险得很,亏得他自幼习武体格好些,这才扛过去了,却也是养了大半年才缓过来。”
裴云墨原本儿的话就已有些心凉,如今再听明玥一说,立时虚虚地退回到座位上,苦着脸叫了一声:“娘!”
知子莫若母,四太太一听他这声便晓得他这是被唬得怕了。实际上裴云墨自个儿也不是十分情愿到军中谋职,他还嫌这去处又苦又累,更无丫头在身旁伺候,只是他文墨不成,偷偷跟着人做生意又被坑进去不少钱,现四老爷不敢叫他胡乱折腾了这才想到裴云铮这处做个参将,想狐假虎威地混荡日子罢了。
可要让他上前杀敌,那是打死他也不干的。
四太太一瞧也是又气又心疼,恨不能将儿子抱在怀里拍拍哄哄,但是一瞧堂上众人神色,又不禁憋了一口气,酸酸道:“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裴家的种,从前里老爷子就偏着云哥儿,现如今你们还偏着。”
——她嘴里的“老爷子”说的是裴云铮等人已故的祖父。
裴云铮攸地抬头看她,眼神略有些冷,四太太竟有些怕,忙偏过头去。
大老太爷已重重一墩茶盏,肃容对四老太爷道:“如此不敬的话也敢说!老四!”
四老太爷也皱了眉,斥道:“行了!今儿是甚么日子,好好地坐着吧。”
四太太脸上一臊,有些挂不住,立时揪着帕子挤出星星点点的泪花来,“这里哪还有我坐的地方!我也不在这碍眼,且自去了罢!”说着,竟是一扭身直接出了正堂。
明玥微微意外,不由看了裴云铮一眼,裴云铮朝她轻轻摇头,示意不必理会。
不过今儿到底是他们认亲,不好叫四太太独个去了,裴夫人便咳了一声说:“这孩子们说话呢,四太太怎还真恼了。姝儿,你快去看看,莫叫你四婶娘生气了,午饭的时辰都过了,咱们在里头等着她呢。”
裴殊应了一声要去,裴婉咬着唇过来:“姝姐姐,我同你一并去。”
大太太示意暄哥儿媳妇:“你也去劝劝,甚么日子呢还闹气。”
暄哥儿媳妇笑了一下说:“娘和三婶放心罢,四婶娘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不过话赶话说急了,还能真作了气不成,我这便去将四婶寻回来。”说着,领着裴姝和满脸通红的裴婉去了。
闹了这一番已过午时,裴夫人吩咐立即摆饭,女眷们都到里厢去。
裴云铮起身后极快地握了下明玥的手指,低声说:“等下四婶再回来,你莫理她就是,你……好好吃饭。”
明玥微微脸红,儿媳妇也不禁抿嘴笑了,过来挽了她说:“五弟妹随我来吧。”
裴云铮冲她略点了下头,明玥恐婆母等,忙往裴夫人身边去了。
到了里厢没坐多大会儿,果见四太太跟着暄哥儿媳妇和裴姝回来了,她自己也不觉得发讪,只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坐下说笑,不过没法子再提墨哥儿的事了。
——明玥觉得自己又见识到了脸皮的新厚度。
女眷们也吃了几盅酒,四太太倒自己和明玥热络起来,明玥听她拐着弯儿的打听郑家众人的差事,明玥便只大略应了一两句,又说自己成日在闺中,不甚懂这些。然四太太却又契而不舍地将话绕到邓家,打听起邓文祯和公主来,最后竟还问到邓素素可定亲了?
明玥心中警铃大作,笑答道:“四婶是个热心肠,我先替表姐谢过。不过表姐的亲事大体已定了,到时她成亲四婶若是得闲,可来喝杯喜酒。”
四太太听出了她话里明显的客气疏离,讨了个没趣儿,不由暗自撇嘴,心下大骂明玥油盐不进,却又无法,只好挪到一旁看着正端上桌的鱼翅羹发狠。
裴夫人悄悄拍了拍明玥的手,叫琳琅亲自动手给明玥盛一碗。
琳琅短暂地顿了下,裴姝瞟她一眼,琳琅咬咬唇低头,忙上前伺候。
这顿饭吃了挺久,直至未时末才完,众人离开时暄大嫂子拉着明玥的手说:“咱们两府离得不甚远,往后五弟妹要常来才好。”明玥笑着应了。
四老太爷一家和二房的裴云奉就暂且歇在裴府,裴云铮盯了墨哥儿两眼,墨哥儿想起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