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执起白玉壶,慢慢为自己倒着酒。琥珀色的酒液溅起微微流光,衬得白玉杯愈发莹润动人。她虽然依旧在笑着,眼底也透着春风一般的暖意,却令胡商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对面的赵楷已经在低头喝闷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不停歇,顺带举袖掩饰自己的闷笑了。
有趣,当真是有趣至极。
胡商抖了抖大胡子,放弃赵瑗,转而对赵桓说道:“大宋的皇帝陛下,你有着无比宽广的胸襟与柔和的性情,你就像天山上的神一样伟大。愿您的光辉永远照耀在大.地之上,让我们永远平安幸福,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沐浴在您的光辉泽被之中。”
“嗯。”赵桓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看表情相当受用。
胡商又转身对赵楷说道:“尊敬的王爷,您的文采举世无双,您的书法与绘画也被我的孩子们争相研习。我的孩子们都说,您是一位伟大的书法家和画家,他们要向您学习,做一个伟大的人。”
赵楷放下宽大的衣袖,嘴角抽搐了一下:“嗯。”
胡商最后转过身,对赵瑗说道:“帝姬天资聪颖,容色倾城,是万千男儿仰慕的对象。女人看见您,无不黯然失色,丧失了嫉妒之心。您是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是天下的福祉,是……”
赵瑗忍了很久,也没忍住这胡商的聒噪之音。她几次开口想要他闭嘴,禁不住上头的赵桓听得兴致勃勃,还用眼神阻止了她许多次。直到胡商絮絮叨叨地从帝姬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一路吹捧到天上地下的神女也及不上帝姬半根寒毛,才忍无可忍地吐出两个字来:“闭嘴。”
胡商一副极委屈的模样:“对于我们来说,您就是天上的神,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呀。”
“够了。”赵瑗紧紧捏着白玉杯,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废话少说。这桩生意,我不做。”
“帝姬您不能这样啊帝姬!”胡商哭丧着一张脸,几乎没把鼻涕眼泪一起挤出来,“您需要‘那些’母马,而我手中就有千余匹母马,正好可以解您的燃眉之急;您瞧着,这桩交易不是正好么?况且我通宵四国语言文字,还可以作为您的左膀右臂……”
“不需要。”
“您别这样啊帝姬……”胡商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来,跪在赵瑗席前嚎啕大哭,“我的确是个诚心诚意的商人,愿意为了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眠不宿不死不休……”
“行了。”赵瑗轻轻搁下白玉杯,瞥了胡商一眼,“你当真想做生意?”
胡商忙不迭点头。
“那你应该知晓,强买强卖,从来就不是商家之道。”她慢慢勾起唇角,绽放出一抹极淡的微笑来,“做买卖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我不愿与你多生纠葛,你也莫要与我多做纠缠。”
胡商脸色微变,咬咬牙,对赵桓、赵楷、赵瑗三人齐齐叩了个头,躬身退了出去。
赵瑗等他走远,唤了个随从过来,吩咐道:“盯着他,看他去哪里,见些什么人,即刻来报。”
随从应了,追着胡商而去。
赵桓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兴致勃勃地隔空举杯,敬了赵瑗一轮,而后好奇地问道:“嬛嬛这般大张旗鼓地命人跟踪,就不怕打草惊蛇?”
赵瑗轻轻摇头:“不怕。我的本意就是——敲山震虎。”
“哦?”赵桓兴致更高了,“可朕瞧着,此人并不简单。”无论是“您感兴趣”的马,还是“那些琉璃”,都不是普通胡商所能接触到的东西。那人既然敢当着赵瑗的面说出来,势必是背后有人。
“已经不需要了。”赵瑗又勾了勾嘴角,“他胆敢开出这样的价码,就代表这批马是真的。至于他是背后有人,还是致力于成为最伟大的胡商,都不在臣妹的考虑范围之内。臣妹之所以不和他做生意,原因有二:其一,他开出的价码太高;其二,他的话里,已经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
“哦?”赵桓愈发兴致勃勃。连赵楷也停下了玉箸,兴致盎然地听她解说。
“方才我已经说过,既然他敢当面与我开口,就意味着那批汗血宝马是真的,商道也是真的。”赵瑗侃侃而谈,“无论这条商道究竟是途经辽国还是蒙古,无论另一个商家是耶律大石还是李乾顺,对方想要‘那种琉璃’是实,用汗血马做饵,引我上钩,也是事实。既然马群和商道都是真是存在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借他的手去买?”
赵桓一惊,失手打泼了酒杯。
琥珀色的美酒顺着席面潺潺流下,直滴落到了绣着暗纹的衮服上,他却无暇顾及,急急问道:“嬛嬛这是有了妙策?依照嬛嬛看,大宋打赢的希望,能有几成?”
这场仗太重要了。
汴梁、燕云、辽国,甚至远在东北的金国残族,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胜,则大宋一扫颓势,赵桓也可以趁机扶持新人,将朝中壁垒一块块清除出去;败,则是嘲讽遍地,满盘皆输。
“我事先也不曾想到,西夏之事,居然会牵动这么多利害关系。”赵瑗把玩着白玉杯,神色微微有些苦恼,“或许除了当靶子之外,我还得亲自去西域走一遭。只是,‘燕国长公主’必须坐镇燕云……”
赵桓、赵楷对望一眼,微微颔首。
次日,燕京城中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有个西域来的胡商被官家奉为座上宾,每日接入公主府设宴款待,饮酒作乐的好不热闹。
第二件大事是,柔福帝姬偶感风寒,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