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姐姐……
赵瑗张了张口想要唤她,却说不出只言片语来。喉咙哽得发疼,眼眶也有些红了。
所幸她们这回出门,人人都带着帷帽面纱。所以除了赵瑗身边的梁红玉,能够稍稍感觉到她呼吸有异之外,旁人根本毫无觉察。
高高坐在上头的金帝完颜吴乞买站起身来,不悦地斥责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带着人进来?一群混帐,真是见到女人腿就软了!这回带来的汴梁女人中还有多少?你们回去挑一挑罢,赏给你们了。”
他的女真话说得极快,又带着一些本地的口音,赵瑗需要很费力地分辨,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可赵瑗宁愿自己听不懂女真话。
被金帝当成财物赏赐,还在金人贵族的酒宴上扮作跳梁小丑,与羞辱自己的人强颜欢笑。莫说是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汴梁贵族,就算是个普通人,恐怕也难以忍受吧。
带她们过来的金兵嘻嘻哈哈哈地笑了一声:“谢大王赏赐。”接着你推我搡地离开。周围的金国贵族们仍在大口大口地饮酒,不时品评一下哪位帝姬在床.上表现的更为我见尤怜,下回大伙儿应该一同尝尝看。赵瑗听着听着,指甲将掌心掐出了深深的红痕。
这便是亡国帝姬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命运。
一朝沦为阶下囚,竟比歌女伶人还要不堪。
身边忽然有人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赵瑗微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女兵们已经齐齐跪下了。她咬咬牙,一同跪下,听着吴乞买问道:“你们是金人还是宋人?唔,朕听说你们冒着大雪一路北上,是为了寻人么?”
赵瑗紧紧闭了口不说话。此处认识柔福的人不在少数,若是稍稍露了端倪,甚至他们表情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那可真是会要人命的。
她身边的梁红玉答道:“回大王,我们不是金人也不是宋人,我们是燕地的辽人。”
吴乞买轻轻“噫”了一声:“辽人?”
“不错,我们是‘辽人’。”梁红玉将最后两个音节咬得很重。她军中女兵大多身材高大,并不同于一般宋人的芊芊弱质。要冒充北地辽人,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那你们,为何要到上京来?”
“回大王。”梁红玉的声音依旧很平稳,“我等为了生计,自然要一路走南闯北地卖艺。先头奴奴们想着,北边的大老爷们或许不曾见过南人的歌舞,可以多挣些赏钱。”
周围的金国贵族们齐齐哄笑起来。还有人大声说道:“速速舞来!赏钱么,是断断不会少了你们的。一根羊骨头可足够?哈哈——”
“或者将大爷伺候得高兴了,赏赐你们去浣衣局,也不是不可能——”
……
哄笑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辽人在金人眼中,同样是相当凄惨的手下败将。不过,比起连同整个皇室一起羞.辱取悦的宋人来说,辽人的处境,已经好得太多太多。
“奴奴不胜荣欣之至。”梁红玉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声音依旧平稳如昔,“只是这歌舞呢,要晚上来欣赏,才能窥见其妙处。不知大王——能否给奴奴一些时间,准备准备?”
吴乞买思忖片刻,觉得一群歌舞伎也弄不出什么大风浪来,便挥挥手说道:“嗯,那今晚定要让朕与众位开开眼。还有汴梁来的各位客人,你们一定比我们更懂得‘鉴赏’。”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女兵们齐齐说了声是,被一位金人宦官带领着,去一间静室休息。金国的皇宫不大,甚至就安置在街道边,这也是为什么金兵能够毫无顾忌地带着一队歌舞伎,闯入国宴场所的原因所在。
赵瑗半步不离地跟在梁红玉身侧,尽量让自己不去听身后的哄笑之声。她知道在宴会中充作丑角的定是宋人,定是柔福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但她不能听、不能看,若是不小心露了马脚,不仅会毁了整个大局,还会害了这些随她一同北上的女兵。
可是,好恨。
不知是柔福的情绪还是她自己的情绪,一股无法纾解的怨愤翻涌在胸腔之中,闷闷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了跪在金帝脚边满面泪痕的十四姐姐,也为了在金人国宴上充作小丑的两位宋帝。
好恨……好恨!
她一言不发地跟在梁红玉身边,穿过长长的走廊又穿过鳞次栉比的街道,最后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梁红玉伸手轻轻捏了她一把,她侧过头,冲梁红玉微微一笑,眼眶儿却早已经红了。
宦官离开了。
门外明显可以看到醉醺醺的金人在探头探脑,笑得很是淫.荡,也不知想起了怎样的龌龊事儿。屋子里只剩下十八位冒充歌舞伎的女兵和帝姬,一片默然。
“帝姬。”梁红玉低声对赵瑗说道,“还望帝姬莫要过分伤痛。宫外有岳飞等人接应,我们救出二位官家的把握,当有五成左右。”
众人之中,只有她才知道,赵瑗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出两位宋帝,而不是什么“探视兄长”。
可是,他们前有虎狼,后无援兵,要救出人来,五成希望,已是极大。
“不……”
赵瑗摘下帷帽面纱,揉揉通红的眼睛,哽着声音说道,“我要十成。”
“帝姬?!”梁红玉吓了一跳。
“我,要,十,成。”赵瑗红着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帝姬不可。”
门外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女兵们齐齐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