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白英的手,她的手同样修长,看起来却不如对方有力,仿佛除了纸笔便什么都再握不住,这是一双属于文人的手。
可就是这样一双软弱的手,也是能做尽天下最狠绝之事的。
京墨再次想道,白蔹应该是死了的。
这当中出了什么问题吗?或许白蔹命不该绝,遇到了贵人……或许天意弄人——
不,应该是当年年纪太小,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一个小孩子,应该无法那么轻易地杀死一个快要成年的男人的。
京墨逐渐沉下心来,她所忐忑的并非“白蔹还活着”这件事。
如今这世上能牵动她心神的,也仅有白英。她曾经的死,她曾受过的伤,她未来的安危,这才是能让京墨动容的事。
……
白蔹是京墨的仇人,仇怨的根节在于白英。
白蔹曾数次试图杀死白英,后来他还成功了。
在那之前,最严重的一次在京墨与白英相遇前,那个时期发生的事,京墨也都是事后从白英口中拼凑出来的。
年纪更小些的时候,宫里的先生个个都夸赞过三公主口齿伶俐,虽不过分热情奔放,却也不是沉默寡言之人。
但是白蔹却不喜欢听白英讲话,更准确点来说,他不喜欢听任何白家人讲话。
虽然叫着二哥,但实际上白蔹并非前任帝后的亲子,与白英等人的血缘关系也极为浅淡,唯一说得上便是他生母是皇室公主,与皇室也有千丝万缕的血缘联系。
只是因白蔹生母难产早逝,而本家也已经几近灭族,他生父又对先皇有重恩,为国捐躯,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尚在襁褓的独子。
先皇心有愧疚,又无处施恩,便将还不知事的白蔹抱回来抚养,并且为了让他少背负一些恩怨,先皇将他的身世列为禁忌,就连京墨也是在白英继任数年后才知道了这个秘密。
或许源头正是这样微妙的身世。
在前世的时候,京墨便与白蔹没什么交集,在她和白英认识的时候,白蔹已经被帝后送走了,之后没几年便传来了暴毙的消息。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假消息。
最初京墨对白蔹全部的了解都来自于白英的其他兄弟姐妹,白英本人却很少提及这个哥哥。
在京墨的印象中,白蔹是个极度自负又自我的人,或许早些年还对皇位有过想法,所以后来被内定继承人的白英才首当其冲,险些在幼年便被白蔹直接掐死。
要不是当时大哥因为意外路过,白英或许就真的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了。
也是从那场无人见证的激烈冲突以后,白英便陡然变得沉默起来,等到遇到京墨的时候才慢慢恢复,却也从此只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直到这样巨大的转变之后,白蔹与白英之间的矛盾才得到了帝后的重视,但此时后悔已没什么作用。
白英的母亲气极,然而她父亲却顾念忠臣之后,况且也真心抚养了这么多年,早就有了父子情分,一时间复杂不已。
最终他们唯一能做的补救不过就是将白蔹送走罢了。
为此帝后还闹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冷战。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京墨才被找了去当白英的玩伴,负责开导她,只是前世京墨年幼,懵懂无知,什么都没用察觉到。
幸而两人秉性相投,她一腔真心以待,误打误撞也与白英成了至交。
今生得以重来一次的机会,京墨接受事实后,也曾遗憾过竟未能回来得更早一些。
但转念一想,纵容她在白英受伤害之前回来又能做什么呢,她们皆是幼年之身,所能做的都有限,别说保护她,连见上一面都是难事。
她们之间的故事就是从初遇开始,贯穿了彼此的一生。
重来一次已是上天恩德,不该奢求更多。
京墨这样安慰过自己,既然过去已不可改变,那也要阻止另一个未来的悲剧。
京墨早早下定了决心,也确实以实际行动做到了。
直到现在,她们都还安好。
原本京墨确信白蔹已经死在了驱逐之地,那是她亲眼看到的,但从白天的消息来看,显然当中出了什么差错。
白蔹本来应该已经死了,但他现在还活着。
那也没关系。
京墨盯着自己的手,目光逐渐暗沉下去,越发的坚决起来。
那也没关系,既然一次不死,那就再弄死一次好了。
……
隔日
五公主还寝宫的时候,便有宫人进来传递消息。
“什么事?”
五公主放开掐着松音的手,后者如蒙大赦,连忙捂着脸颊躲在床后面,哼哼唧唧地试图让自己立刻消失在五公主面前。
五公主没去理会松音的小动作,而是微微皱了皱眉,转过头去问:“京墨姐有什么事么?”
若没什么急事,这时候是不会有人特地来打扰五公主的,跟在宫人身后的人五公主有点印象,似乎是常年跟在京墨身边的人。
——同样也是上次转交京墨离宫出走时书信的人。
五公主突然有些痛恨自己卓越的记忆能力,她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低眉垂首的下人抬头便递上了一封信:“这是京墨大人留给五殿下的信,请殿下过目。”
五公主眉头跳了一下,不接反问:“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