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堵,以至于到了晚上,竟然破天荒的发起了噩梦。
以前梦到有人找她,要求她不要离开,不要遗忘,她虽然觉得那是噩梦,但心底其实并不害怕,因为那不会危及性命。但这次的噩梦,却是梦到有人在追杀她,四周刀剑森森,明晃晃的带着想将她碎尸万段的恶意砍了下来,那凌厉的杀气,吓得她一惊起身,砰的滚到了床下,下意识的想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
摔这一跤的疼痛才算把她惊醒,想起自己身在禁中,窗外冷月清辉遍洒,哪来的敌人?
万贞抹了把汗,才发现在自己此时一身大汗,连衣襟都已经被打湿了,也分不清到底是暑热出的汗,还是被吓坏了。
女官住的小间只有一层薄木板为壁,若是相邻而卧,隔壁的人夜间说个梦话磨个牙都能听到,何况她踹床板摔下来的声音?舒彩彩听到异响,敲了敲壁板,问:“贞儿,怎么了?”
万贞心有余悸,摸了桌上的冷茶水猛灌了两口,镇定了一下,把嗓子润开了才哑声回答:“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
舒彩彩忍不住笑:“你平时胆子不是满大的嘛?梦到什么了被吓成这样?”
万贞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道:“做梦嘛,胆子再大也会被吓到的。嗯?彩彩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没睡?也做噩梦了?”
舒彩彩长叹一声,无精打采的道:“我睡不着。”
万贞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舒姐夫一离了京,彩彩姐就害了相思病啦?”
舒彩彩气得捶墙:“你这促狭鬼,就没个好话。”
她的菜户对象刘宝应是正统皇帝那边的奉御宦官,此次御驾亲征,近侍随行,刘宝应也随军北上了。万贞自然知道舒彩彩睡不着,绝不是害相思病,而是担心刀剑无眼,伤了情郎。取笑了一句便宽慰她道:“彩彩姐放一万二的心睡觉吧!你想啊,刘大哥在御前侍奉,外面数十万大军团团护持,安全得很哪!”
舒彩彩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一想到刘郎北上,我这心里就六神无主,心惊肉跳的……”
她顿了顿,不安的问:“贞儿,你说,刘郎会没事的吧?”
万贞连声道:“当然没事啦!我不是说过嘛,刘大哥在御前侍奉,重军拱卫,能有什么危险?你别瞎担心,自己吓自己了。”
若是御前侍奉的宦官都不安全了,那岂不是敌人已经冲破了重重守卫,连皇帝都危险了?
一国皇帝失了护卫,被敌人冲到驾前了,那会是什么情况?
这念头万贞想都不敢想,就略过去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因为她不敢想,就不会那样发展——八月十六日,怀来城飞马急报,大太监王振一误再误,致令明军大溃败,文武大臣,数十万精锐军士,国朝数十年累积一朝尽丧,正统皇帝下落不明!
土木堡之变来了,万贞和朱见深生死相依的旅途也开始了。
第六十八章 社稷君王谁轻
消息传到仁寿宫时,孙太后正和钱皇后、周贵妃、万宸妃说话。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愣了一下,以为听错了,齐声问信使:“你说什么?”
郕王被朝臣们拉着商讨对策,只能派人送信来仁寿宫。但向孙太后和钱皇后送正统皇帝的噩耗,那是明摆着要被两宫记恨,甚至有性命之忧的差事。奉天殿的侍奉宦官,谁也不敢领差,最后却是郕王府的大太监舒良见郕王为难,主动请缨过来。
众人发问,舒良虽然汗流浃背,但却仍然口齿清晰的再报了一遍:“两位娘娘,三营在怀来城外大败,皇爷于乱军中失陷,下落不明!如今朝议纷纷,以天官王佐为首的百官拉着监国议政,奏请派出使臣寻找皇爷下落,王爷不敢自专,命老奴来向两位娘娘报信,请娘娘示下!”
钱皇后终于听明白了舒良这番的意思,“啊”了一声,啼哭犹在喉咙里就瘫倒在椅子里。但这个时候众人都被这晴天霹雳炸惊了,谁也顾不上去看皇后究竟是什么情况。
孙太后的脸色也刹那间血色褪尽,身体晃了晃。但她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一国太后,宣庙在时也曾私下帮着丈夫看过奏折,听过朝议,关键时刻还能以绝佳的自制力抑住伤悲,起身喝道:“这有什么不好自专的?即刻派出使者,向也先询问皇帝下落!同时命怀来卫派当地人遍寻四野,搜找皇帝……”
但她再坚强,也终究是个母亲,这命令下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哭音,嘶声道:“……让人把皇帝给我找回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舒良领命而去,周贵妃和万宸妃已经哭成了一团,哭丈夫的、骂三军无能的……哪里还有半分平日争奇斗艳的贵人姿态?
万贞在仁寿宫殿外陪着小皇子逗缸里的大锦鲤,突然听到前殿一阵喧哗嚎啕,大吃一惊。旁边的梁芳犹豫一下,挥手道:“黄赐,去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黄赐答应一声,撒腿就跑,但他这一去就很久没有回来,而整座仁寿宫的前殿那边,哭声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