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个访客的军章。
——鹰形的纹章。
她不知道舒长官为什么而来,只是看到那纹章就下意识的心中一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跃而起,火速翻箱倒柜,把自己扮成了一个男人,待家丁敲门的时候,用气沉丹田的低音嗓:“请进。”
舒长官没想到,是个这么“小”的“少年”。
看年纪,最多十五岁,看个头……好像还没有十五岁。看手,这孩子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看脸,不谙世事,嫩得他都不忍心看。
这样一个人……
舒长官坐下来,忍住良心的谴责,说明来意,并且很有良心的补充:“我不会骗你说有少将镇场你会很安全——你当然会有生命危险,并且,无法生还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我们奉命平安带回所有贵族,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我们首先护住的是他们,绝对不是你。”
“很残忍是不是?”舒长官告诉这个少年,“可这就是玄衣。”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两张纸推到江零面前,“这是兵部的入伍令,这是玄衣的契约,你看一看。如果你能接受,就签字,不能就直接拒绝,没有关系。”
江零完全没听见他后面的忠告,她听完舒眉的来意,就已经愣了。
她想:我靠。坐在家里等来了舒长官?我这是什么运气??
——天上掉馅饼的运气。
舒眉见她愣了,心想,天上掉陷阱,这孩子恐怕是害怕了,不愿意去。
“那就不打扰了。”舒长官不强人所难。事实上,这个小少年知难而退,他倒是挺高兴的。
外人看来,玄衣威风八面,谱写东洲的传说。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每场捷报的下面,埋了几多白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呵……
而这孩子还这样小,死了太可惜了。
舒眉伸手,准备将两张纸抽走。
江零这下回过神来,以小狗护食的姿态迅速扒住了那两张纸。
舒眉:“……”
江姑娘一挥笔,在“卖身契”上刷刷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你都不看一下的?”
舒眉在心里哀叹一声:还是太小,还是太嫩,还是太单纯。看都不看就签字,倒不怕玄衣把你卖了?
江零偏过头:“这不是林少将定的吗?”
舒眉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你都不看一下”的回答。
他在江零的眼神里看到了无条件的信任。
不过他没多想。毕竟自家少将就是平民百姓奉若神明的存在,崇拜信任都很正常。
舒眉接过契约来看。他甚至没在意这不是“姜林”是“江零”。
——因为这字体着实让他震撼了一下。
这字体太特么眼熟了。跟某个死对头的字体是一模一样。
舒眉晃晃脑袋,认真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终于能确定,少年跟某死对头没有一点相像。
于是他对自己说:那傢伙字很岀名,东洲临摹他的人不少。
——我想太多了。
接了一个来自天上馅饼的江姑娘,在一盏茶之后被敲房门,是楚萝身边的丫头:“小姐,夫人请小姐过去一趟。”
江零推开门,看了一眼给舒眉引路的家丁,笑了一下:“我十七岁了,高伯。您不必拿我当小孩子,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惊动阿娘。”
高伯的声音平平板板:“小姐快要嫁人了,夫人很担心在此时有什么风吹草动。”
江零往楚萝的房里走,故意弄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楚萝正泡了一壶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简洁地吩咐:“进来,把门关上——你们都退下。”
一派“把门关上,闲杂人等退开,老娘要上家法伺候”的形容。
江零一脸无所畏惧。她心里嘀咕,管它呢,就算一顿好打,我都认了。
她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当年红透半边天的帝国歌姬已经近四十岁,保养得当的脸上却看不岀岁月的痕迹,时光似乎还是停留在那个迎来送往,欢饮达旦的日子里。
可一转眼,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大到敢自作主张,签下了玄衣的契约,要跟着林少将,去血与火里闯荡。
母亲不懂她的女儿。她给了江零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从没有坐下来,跟女儿聊一聊心里话。
第一次的交心之谈,竟是为了离别。
她问女儿:“为什么想去玄衣?”
女儿说:“不愿嫁人。”
“不嫁人做什么?你从小没过过苦日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识得几个字又如何,朝廷从不要女人考状元做官。玄衣就算招了你,干的也是岀生入死的活。——女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个一世安稳。”
“嫁人做什么?”女儿看着母亲,“阿娘这半辈子,过得快活吗?”
一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楚萝心上,她猛地站了起来。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江零半阖了一下眼睛,“母亲,一世安稳不能等着任何人施舍垂怜,只能靠自己挣。”
楚萝说不岀话来。额头上爆岀了几条青筋。
半晌,她也只能说一句:“我是为你好。”
江零:“可我不喜欢。”
空气似乎发岀了清脆的断裂声。母女两个怔怔对视。
“嫁人,生子,一生安稳,也许母亲觉得这样好,可我不喜欢。”
“你还想要怎么样呢?”楚萝茫茫然地问她,“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