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
“和杀人一样,离家出走也有动机。”侦探用无关紧要的口吻说道,仿佛用来打比方的不是可怕的谋杀。
星琪在心里暗暗反驳:“才不一样呢”。
“搞清楚‘隐身’的原因,这桩委托就迎刃而解了。”
“那‘隐身’原因是什么?”
“记得那晚在陆笙旧住处你说了什么吗?”
星琪想了想:“冷?”
“装傻。”侦探不客气地弹她脑门,“你说,天这么冷,陆笙可能也想找个人暖床。”
“呃……”
“问你个问题,要是你中了五百万,你会和谁分享?”
“我不可能中五百万,我又不买彩票。”
“假如我给你五百万呢?”
“您为什么要给我五百万?”星琪惶恐。
“算了,当我没问。”侦探不想跟她纠缠下去,“总之,陆笙碰到了分享的难题。”
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坚持多久不要回报?
竹之生工作室坚持了四年。
陆笙坚持了至少四年。
最早为工作室攒下基础的那款卡牌游戏,算是一时走运,但也倾注了年轻人对游戏的热情和创作才华。
这之后的四年,工作室做了六款游戏,回报寥寥无几,翟良志提议散伙,赵威、王风立时响应,只余陆笙独自维护《江山·万里游》。
“游戏不仅美术部分主要出自陆笙和蒋云鹤,最早的策划和程序也是陆笙亲力亲为。”
“它是陆笙的个人作品。”
《江山·万里游》和目前市场流行、投资方青睐的游戏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没有处处圈钱的陷阱,就算充值也不一定拿得到稀有画作,甚至还有限制数量的储物格设定——收获的画作达到上限,玩家不得不忍痛割爱,舍弃旧画作以获取新作品。
从游戏模式到内容画面,诸多细节体现着制作者满满的心血,它绝不是迎合玩家的大流之作。
工作室解散多日,游戏一夜之间大爆,弃船逃走的同伴纷纷回头,要收益、要分红,要卖给大公司榨出全部价值。
“但陆笙不是吝啬与同伴分享回报。她没这么小气。你回忆下徐玲那天的那身行头和她的新车。其他人也拿了不少奖金。王风在老家直接买了公寓。赵威购买了理财产品。游戏第一笔分成到账,翟良志立即辞职,没日没夜泡在牌场。昨天他输光了最后一点钱,所以才找我们问情况。”
“喔……”
“a集团的合作意向是个契机,或者说是催化剂,促使陆笙清醒。”
她可以和同伴分享成果,但那些人并不是和她同舟共济的伙伴——她顾念和大伙奋斗多年共同创作的旧情,但其他人不是这样。
翟良志沉迷赌博,徐玲过着自由职业者的惬意生活,赵威稳扎稳打,王风干脆安家立业。
没有人提议重组竹之生工作室,再做一款游戏。
大家只想分了钱好聚好散。
仅此而已。
在旧住处的那晚,陆笙想到了帮游戏画外包的蒋云鹤。
为了照顾生病的奶奶,蒋云鹤同时做很多兼职。她是在校生,在网上没什么名气,尝试用自己的一技之长赚钱,一定把价码压到很低,好“薄利多销”。
竹之生工作室那时候条件不好,给不出很高的报酬,陆笙的要求又比较高——“遇到小鹤,是意外之喜”——她的原话。
“她们现实中是不是频繁往来倒在其次,游戏里有不少彩蛋。”侦探打开游戏给星琪看书房,“注意看‘千里婵娟’线。”
和爱情有关的画作里总是藏着不起眼的白鹤和竹笙——暗合陆笙、蒋云鹤的名字。
大概充满热情的人总会被相同灵魂吸引吧,这两人不约而同选择用画传达自己的感情。
“这么说的话……”星琪问,“为什么陆笙不直接找小鹤呢?”
“陆笙害怕了。”
“她怕什么?”
“怕自己变成翟良志那种人。”
雪中送炭是好事,可送炭的人日后以当年的送炭之恩索取过多,就会让人觉得“当时你没送那块炭就好了”。
熬过寒冬,不把炭收起来,反而没头没脑往人脸上蹭,炭自然就变成了脏兮兮惹人烦的东西。
“竹之生工作室中间的那六款游戏之所以失败,我想有部分责任应归于翟良志。”侦探分析道,“他的能力不如其他人想的那么高。但因为他是老大哥,他就成了其他人潜意识的领航者,依靠。”
“有前车之鉴,陆笙不想以过来人的身份过多干涉蒋云鹤。”
“人与人相识相知都有一个观察期,对有些人需要很久,陆笙认识到那些人并非她的同伴,前前后后花了五年。对有些人却不需要那么久。陆笙假借义工的身份在疗养院呆了近十天,从奶奶和周围人口中更全面地了解了蒋云鹤,知道她不像自己年轻时那么没主见,知道她有自己的追求,所以……”
把一切摊开。
星琪回忆着分别前听到的陆笙和蒋云鹤的最后一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