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鄙将军和邹衍以及他的两位弟子离开后,矿场已经收工,整个地下洞窟瞬间安静下来,矿工们辛苦一整天倒头就睡。
嬴过和白起默契地拿着铁锤悄悄潜进密道,继续奋力向上挖掘。
天色灰蒙蒙地渐渐明亮,在定阳铁矿山的山后灌木从中,两道一前一后的凿石声整夜都未停过,越是接近黎明下面的响动就越大。
就在定阳山坳里出现第一声鸡鸣声时,山后灌木丛下面的草胚被凿开,伸出了一只少年人的手,手上却结满了茧。
嬴过攀着密道口爬了上来,望着薄雾缭绕的整片山塬,一夜的疲劳完全消散,这种通过辛苦反抗得来的新生,此时莫大的愉悦,会让人终生铭记。
嬴过将白起拉了上来,两人并肩站着,深吸着幽谷里清新自由的空气,不由纷纷露出笑颜。
接着,两人回到密道,将洞口严严实实隐藏起来,并且约定,明天一早等东方破晓时便带愿意逃跑的人出去。
最后一天苦役是很难熬的,好像时间过去的特别慢,整整半年在矿场里的艰难日子算是到了尽头。
夜幕降临,等所有矿工全部睡去,嬴过将疲劳的裴允人和黎昧叫醒,让他们跟着白起先走,并约定在魏国安邑尚贤居碰面。
等三人走后,大概估摸了一下时间,看了看矿洞口越来越明亮的天,嬴过一个一个将睡熟中的矿工叫醒,然后领着他们从密道展开大逃亡。
嬴过并没有叫醒那些其他的百夫长和千夫长,因为他们本是苦役却靠着欺压别的矿工当上领头,他们在矿洞里不用干活,有吃有喝,而且还可以对下面的人拳打脚踢,所以这片矿场才是他们应该待的地方。
所有矿工除了领头的以外,在一天夜里全部逃了出去,出了洞口以后大伙朝着各个方向纷纷散去。
天一亮,整座矿场必然会引起巨大的恐慌,当那些百夫长和千夫长睡醒过来后,发现平日里听他们使唤的矿工们在一夜之间从下面蒸发了,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趁着夜色,嬴过没有急着慌忙逃跑,想要追上先走的白起三人,而且还要摆脱天亮后的追兵,他必须偷一匹马出来。
支身潜入晋鄙军在山间搭起的营帐中,躲过几队巡逻士兵后来到马厩,抓起一大把干草堵住一匹黑马的嘴,然后将马偷了出来。
整整半天时间的狂奔,正午的时候,嬴过已经来到逢泽猎场,发现路边有一排新出现而且是慌乱的马蹄印,便推测白起三人骑马刚从这边过去,于是没有停留继续赶往前面的少梁山地。
矿工们四散而逃,晋鄙军就算想追,也不可能全都追得回来,大伙就只能各安天命,运气好的就能脱离苦海。
赶到少梁山地,嬴过快马果然追上了白起三人,然后他们挥鞭赛马,直奔安邑。
回到安邑尚贤居后,定阳矿工大逃亡事件早就已经惊动了整个魏国,尚贤居掌柜猗顿看到嬴过、黎昧和裴允人站在门口,心里已然猜到定阳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就连他们三人都逃了回来。
掌柜猗顿虽然是个商人,但人好讲义气,所以嬴过才敢再次回到这里,毕竟他已经把这尚贤居当成了自己的家。
白起无处可去也暂时在尚贤居住了下来,客栈里便又多了一个伙计,不过猗顿倒是有些担心嬴过,因为他和魏国安邑的王公贵族们走得比较近,所以难免不会被人发现。
嬴过答应猗顿最近一段时间不出门,等风头过去再说,并将自己一直以来披散的长发盘整束起,变成有模有样的求学士子,画风大变。
裴允人经常就拿嬴过开玩笑,说他以前是个性情乖张的登徒子,而现在身上却有那么几分才气,简直是判若两人。
嬴过的生活在经历一番风浪之后总算安定下来,魏国武士曾有几次来到尚贤居盘查,他们一间一间推开二楼的房门,查到嬴过房间时,掌柜猗顿、白起和裴允人他们都很紧张,可这些武士拿着嬴过的画像和他本人仔细对比后,居然没能认出来。
嬴过此时才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等武士离开后拿起铜镜照了照,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就在最近几日,赵国邯郸有几份信笺是给嬴过的,竹简三发一至分别送达魏国安邑尚贤居。
嬴过在房间里将三支竹简重新排列组合通顺,兴奋地发现是入赵为质的哥哥嬴政送来的信息,前两只竹简上说他一切安好,化名赵政后从军,现在已经做到军中校尉的高职,并且还有幸成为赵国宰相林皋的门生。
第三只竹简上说,赵国君主赵成侯新近丧偶,想要以联姻的方式与别国结盟,问他对此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读到这里,嬴过心中一惊,他猛然间想起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他说以后有机会就送裴允人一世王妃般的荣华富贵,而现在正是天意。
他匆忙放下书简,披上外衣,推门而出,下楼后正好碰到裴允人,正欲开口,却被她抢先一步。
“公子要出去么?让允人陪公子一起吧!”
嬴过看起来很高兴,神秘兮兮地凑到她的耳畔柔声说道。
“你等我回来。”
说完便径直离开尚贤居,直奔王街。
尚贤居门口的裴允人感觉到嬴过在她耳畔说话时温热气息,白皙透水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片绯红,嘴角浅浅地笑着,心里正在诧异地想着:
他刚才如此温柔地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