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想清楚这一点,”青色的鬼面在白雾中渐渐消散,“你就算完成了最终的心愿……”
窗外鸟鸣啾啾,林卿卿醒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
直到近半个月后,文致宣才知晓儿子投军的消息。
他的表情十分精彩:脸上的肌肉像痉挛似的抖动了几下,做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接着高高抬起眉毛,声嘶力竭地要小厮拿纸笔来,他要立刻写信给镇北王,告诉他千万不要接收这个不肖子,抓住他,尽快送回京城!
林卿卿摇头:“如今是战时,镇北王军务繁忙,只怕不会轻易拆看信件。”
更何况文致宣与镇北王素无交集,本人不过是个驸马,在朝中连个虚衔也无。
林卿卿没说出来,文致宣也想到了,脸上青青白白,嘴角抽搐着,将笔狠狠一摔:“难道便没旁的办法,只能由着这小子胡闹么 !朝廷征兵尚且会留一子,他是我文家独苗,怎么好这样不珍重性命!”
林卿卿慢慢地说:“镇北王也不会任何信都不看。”
文致宣顿住,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一时间不敢看林卿卿,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有可能,他当然盼着林卿卿这辈子再也不理会那劳什子靖平王,但,但……
文铮羽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自己尚了公主,不就是为了将儿子送入更高的阶层,为文家光耀门楣?如果儿子都没了,他这半生努力,不全化为泡影!
一边是心爱的娇妻,一边是唯一的子嗣……心中像有两只巨掌在艰难拉扯,文致宣苦中作乐地想,前人所谓“跋前疐后*”,不过如此了罢!
林卿卿一直没有说话,像是等着他做决定 。
他心中固然已有了决定,却当然不可能主动开口说。
两人便这么僵持着,文致宣的心情比起片刻前,已经平静许多。一来,拯救宝贝儿子的性命已经有了法子,不至于无头苍蝇似的张皇失措,二来,他了解卿卿。
卿卿那样爱他,又善解人意,定然舍不得他为难。
他只需等待。
果然,不消片刻,他清晰地听见林卿卿深吸口气,软绵绵道:“允深哥哥早年在军中同镇北王颇有交情,稍后我去他府中,求他保全铮儿,想必不难。”
文致宣故作不虞:“卿卿,这怎么行!”
林卿卿看他一眼,正待说话,文致宣又说,“你孤身一人去他府上实在太过危险,我看,不如明日我们在府上设宴邀请他,既不失礼数,又可保证他不敢乱来。”
文致宣声音从容 ,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他大概以为自己想出了万全之策,却想不到更多人如果真的担心对方“乱来”,是绝不可能让妻子与其有任何相处之机。
林卿卿双瞳冰凉,口中却柔柔软软道:“还是阿宣虑事周到,我稍后便差人送帖子过去。”
文致宣满意地点了点头,为她盛了一碗汤,温柔道:“铮儿不懂事,这些年,真是辛苦卿卿。”
林卿卿微笑:“不辛苦。”
非但不辛苦,有些时候,还快活得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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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平王大约是念在青梅竹马的情谊上,果然专程派了人去到关外,不日传来消息,公主府的小郡王果然投身镇北王军中,他们会着意保护,不使千金之躯犯险。
过了半个月,镇北军又来信,说郡王少年英才,武功极高,军中诸人均赞叹不已。
文致宣彻底放下心来。只要性命无虞,去军中历练历练也好,说不定反而是进身之阶——靖平王当年都被贬为庶民了,不就是靠战功翻的身?
虽说嵬族不过边陲异族,被击溃是早晚的事;但他的儿子身为郡王,不是在帝都坐享其成 ,而是亲赴前线 ,当然是难得的勇武。
到时候他联络几个相熟的文人上疏,只怕这郡王衔换成亲王,也不是不可能。
身无半滴皇室血脉,年仅十八的亲王……他只是想一想,就兴奋的双颊泛红。
寒苦出身,一跃而为国朝上层贵族……
他有朝一日九泉之下,也能挺起胸膛面对列祖列宗了。
萦绕心头的危机一解决,文致宣只觉通体舒畅,再见到林卿卿,只觉得她无一不好,笑起来的样子仿佛发着光。
最让他感动的是 ,林卿卿甚至专程在公主府辟出一块小小神坛,情愿自己吃斋,保佑千里之外的铮儿平安。
吃斋伴随着持身,文致宣罕见地没有抱怨。卿卿这样不计前嫌,一心一意地为他、为铮儿,他已经感激不尽,只是看着她就觉得满足,即使无法亲近,心头也是温暖而充实的。
林卿卿倒有些过意不去。
没过几日,她便劝说文铮羽,常去看看周如虹。
再怎么说,铮儿是她的亲生子,她一定也听说了他出关的消息,心中不知如何惶惑,他做夫君的该去走走 ,安安为娘的心。
林卿卿还隐晦地暗示,自己在吃斋,周如虹可没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