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楼外露的砖瓦,尽头是阑珊灯火,隐约能望见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
银杏是这座城市的市树,一到冬天,遍地的金黄如阳光碎片散落在街道上,铺开满目明亮的温暖。
路见星不看天也不看人,光盯着地面银杏叶,执着地不去踩任何一片。
像只夜里行走的小袋鼠——
身前的袋子里还装着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盛夜行发现了他的闪躲,想手贱揪一把人后领,又怕把小自闭毛给捋反了,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本来走路就费劲儿,还躲叶子?好好走路,叶片儿没生命,踩一下死不了。”
在某些方面,路见星总是出奇地固执,他认定了不踩就不踩,倒跟生命没什么关系。
看他走得一跳一跳的,盛夜行抓过路边垃圾桶旁靠着的大扫帚,拎起来就在他面前扫了六七米长的空路。
跑回路见星身边,盛夜行把扫帚放好,嘴上还是说:“麻烦。”
路见星眼睛亮亮的,蹲下来拾起两片银杏叶,把它们平摊着放在自己左手掌心,再用右手将银杏叶摆成翅膀的样子。
他对盛夜行抬抬下巴:“手指。”
他用右手握住盛夜行裸露在外的手腕。
盛夜行的食指伸出来,被路见星抓着,放在了两片银杏叶之间。
空气静默两秒,路见星合拢掌心,一下把盛夜行的手指和银杏叶都握在手里,突然说:“抓蝴蝶。”
路灯昏黄,与对岸酒吧街的热闹相比,河这边的夜晚被照映出一种闹市的寂静。
盛夜行笑了,“这不是飞蛾子么。”
“……”路见星瞪他。
“我摸摸冷不冷,”盛夜行把手摸上他的耳朵,心里迫切地希望这人耳朵是烫的,“怎么还冰凉的。”
看路见星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盛夜行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儿失落。
也对,这是小自闭。
又能奢求他有什么别的表现?
路见星没感觉出哪儿不对,点头:“嗯。”
扫开银杏叶之后,路见星散步的速度奇快,盛夜行都跟得费劲。
路过一处垃圾桶时,他扔了一包烟。
“味道太甜了。”盛夜行看他询问的眼神,解释道。
奇了怪了,现在自己好像已经学会了“怎么去主动发言”。
路见星一个眼神,自己就领悟到了对方想问什么。
这样的交流仿佛更简单直接了一些。
“不爱吃,”路见星顿了顿,“甜?”
“不喜欢,腻味。”盛夜行说。
路见星学着他的语气,特别拽地说了句:“腻味。”
“……”盛夜行想笑他,又怕伤人自尊,先伸手把自己脸捂了。
接收到路见星疑惑的目光,盛夜行捏捏自己鼻子,说:“我有点儿感冒。”
这句讲完,他又看看路见星,“你别又去给我买药了,浪费钱。”
路见星转过脸去,点点头,耳朵忽然烫了。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从学生时代起,“买药”这种事儿如果是替人代劳了,总能体现出关系之亲密。路见星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看爸爸去给妈妈买药,买回来一些剩着没吃完的,自己就倒出来全混在一块儿,再一个人在客厅里把药丸按颜色分类,再一颗颗挑着玩儿。
这种游戏他能玩一下午。
初中的时候,班上有早恋谈对象的,也好像挺爱互相买药——一包板蓝根都能藏好多故事。
河边的风不大,枯败的柳叶垂下来,成群结队地排在河畔。
路见星睁眼盯着它们,怎么都觉得像一个个的人。
路灯他看得清,对车灯的感知却颇为模糊,人行道上夜跑的人他也看不清楚,好几次差点儿撞到行人。
“过来,你走里边儿。”盛夜行没多说什么,把他牵着往靠河的栏杆那边儿塞。
路见星半个步子都迈不出去,有点怕水。
“嗯?”今晚盛夜行的耐心简直到了最大限度,“你不喜欢河?”
喉咙像被夜风攥住了,路见星说话的声音哑哑的:“水。”
“那就过来。”盛夜行朝他勾勾手。
等路见星靠过来的一瞬间,盛夜行还挺自然地把手臂搭上对方的肩膀,朝自己这边揽了揽,然后没走几步,又用手“抱”住路见星的胳膊。
从哥儿俩好的搭肩走,莫名其妙变成了情侣间抱着走。
路见星突然被单手抱着,浑身都不自在,但又有些享受这种亲密。
在这么冷的冬天,自他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同龄人抱住。
原来是这种感觉。
像是一个堆积满灰尘的小屋子,在某一天打扫得干干净净,迎来了清晨的第一束阳光。
他悄悄抬眼,看了下在路灯下笑起来的盛夜行。
忽然想起一首歌——
原来每束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