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妙儿,你要闷死我了……”华悠然拨开侍女的手,“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去,干嘛紧张成这样?”
“我的公主啊,今天王上派人来找您,我只能推说您病了,一直睡着没有起来,幸好许公公没有坚持请御医,要不然,奴婢的脑袋,也不知道这会还在不在了。”侍女妙儿比华悠然还大两岁,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挤出两滴泪来。
每次华悠然偷跑出宫,都是妙儿穿上她的衣衫,假扮成公主的样子,提心吊胆,一坐就是一整天。
父王派人来找她了?华悠然低下头,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青草,痒酥酥的感觉透过薄薄的丝履传上来。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给她的印象,就是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大殿上,接受满朝文武的跪拜。
那是她的父亲,但是华悠然从来想象不出,父亲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只有一次,她六岁生日时,偷偷跑到父王的寝宫。透过宫墙的砖缝,她看见父王把纯如姐姐放在肩上,举着她摘下树上的青果。她还看见父王握着纯如姐姐的手,一笔一笔地教她写字,脸上露出慈祥欣慰的笑。
那一刻她就明白了,那是华悠然的父王,不是华悠然的父亲。
“父王……有没有说什么事?”华悠然绞着手指问,心口咕咚咕咚地跳,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在盼望什么。
“王上只是叮嘱公主,千秋宴上不要失礼,需要什么首饰,就去跟王后娘娘说。”妙儿的声音越来越低。
华悠然轻合了一下双眼,果然,父王哪里会真的惦记自己,他只是怕自己在如此隆重的场合,失了面子。没有位居正宫的母亲,没有手握军权的舅舅,她是齐王宫里最多余的公主。
“放心好了,”华悠然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嬉笑面孔,笑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面具,“这么多年了,弄玉殿一直都是那么冷清,不会有人发现的。”
两人抄小路走回弄玉殿,妙儿还在喋喋不休:“公主,再过半年您就该行及笄礼,过了笄礼,真的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妙儿,”华悠然把手搭在妙儿肩上,截断了她的话头,“你知道王宫里闹鬼的故事么?”
妙儿白了脸色摇摇头,她一向胆小,跟了华悠然许多年,也丝毫没有长进。
华悠然捂着嘴偷笑,妙儿简直比宫里的老嬷嬷还要罗嗦,不吓唬吓唬她,哪能停住她的唠叨。
华悠然故意捏起阴森森的嗓音:“几年以前,王宫里有两个恶鬼,每个月都要吃一个人。过了半年多都没事,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被捉住了。”
她语调生动逼真,周围又刚好是一片小树林,黑影幢幢,吓得妙儿“啊”一声惨叫,逃命似的奔回弄玉殿。
站在明晃晃的宫灯下,妙儿拍拍惊魂未定的胸口,哆嗦着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华悠然踱着小步走过来,模仿着粗粗的嗓音说:“送去轮回之前,大鬼就埋怨那个小鬼,我跟你说多少次了,王宫里最没用的就是公主,每月吃一个公主,是最安全的。你怎么那么馋,非要尝一个做糕点的嬷嬷?王宫里传膳的时候没有点心了,我们能不被发现么?”
妙儿一愣,反应过来时,撅着嘴说:“原来公主戏弄我呢。”想到华悠然虽然顶着公主的名号,这些年却像野草一样自生自灭,妙儿又有些替她不平。
没留意妙儿的胡思乱想,华悠然把带回来的乌木盒子交给她收好。一只棕白相间的大猫,撒娇似的扑到她身上,去蹭她的下巴。身后,又跑出几只毛色各异的小猫。华悠然痒得咯咯发笑,人和猫在地毯上滚成一团……
千秋宴前,妙儿把华悠然硬按在梳妆镜前,仔细梳理她的长发。
“妙儿,差不多就好了,我又不是今天的主角。”华悠然别别扭扭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她不习惯这样盛装打扮。她更愿意穿一件宽大的、遮住脚的长袍,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
妙儿给她画了眉、涂了唇,又梳了一个端庄高耸的发髻。没有易容的胶泥,镜子里的脸白皙秀气,微尖的下颔显出几分消瘦。
华悠然不喜欢这样的装束,太多的步摇珠钗、太红的唇,让她想起了盛气凌人的华纯如。
“您是齐国最好看的公主。”妙儿给华悠然穿好水玉色深衣,跪在地上帮她整好裙摆。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在她眼里,华悠然就是世上最好看的公主,这跟相貌无关。
跨进朝云殿,华悠然听见女宾席上传来一阵嘲笑声,几名宗室女眷,用团扇遮住口鼻,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足够她听见了。
“看她,头上的步摇,还是三年前的款式,啧啧。”
“就是,那身衣裳,怎么看着好像是碧水绸的,那种绸缎又厚又硬,会把皮肤磨破的。现在,我都只穿天蚕丝制成的衣料。”
华悠然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隆重华贵的衣裳、首饰,她总共只有这么一套,留到像今天这样万不得已的场合穿戴。
妙儿捧着乌木盒子,有些委屈地跟在她身后,反倒是华悠然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宗室女眷们也自觉没趣,不再对华悠然评头品足,渐渐聊起其他的话题,无非就是哪家铺子的脂粉好用、哪里的酒家新来了有名的厨子。言谈之间,总要明里暗里显示自己多么养尊处优。一个说十两银子一盒的香粉,颜色不够纯净;另一个立刻就要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