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虎环视一圈,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使足了嗓门说:“前天中午下了一阵雨,你拿出一幅淋湿的画在巷子口晾晒,画上画的是雨天,可雨停了再看,画上就成了晴天。你说这画是你家祖传的,能随天气变化,开口就要二十两银子。老子磨破了嘴皮,花了五两银子买下这幅画。这五两银子,今天你必须给老子吐出来。”
当时的场景,巷子里的人都看见了。言子虚一直没离开,那画也没动,画上的内容却变了。
至于什么磨破了嘴皮,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郭虎仍下五两银子,半抢半买,拿走了那幅画。
华悠然微微笑着,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发梢。郭虎也算是坑蒙拐骗的半个行家,却能被这少年诓骗,花五两银子买下一幅破画,真是有趣。
这些骗人的把戏,事后说起来,都再简单不过。可屡屡引得人上当,靠的就是紧张的气氛、逼真的表演,还有,极快的身手。
“嗯~”言子虚深深地点头,脸上懒洋洋的笑始终未变,“画没问题,问题出在你看画的方法上。”
“看画的方法?”郭虎本来已经火冒三丈,被他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一愣,“这看画还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当然有啊!你这么急躁怎么行?”言子虚一副痛心疾首的口吻,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额前轻点,“二十两是全套的价格,你只花了五两,当然只买了一部分。”
他从怀里摸出一截乌黑竹筒,用颀长手指的指尖捏住,慢条斯理地说:“这晴雨图原本有两部分,你手里的那部分,值五两银子,我这还有一部分,也值五两银子。两下合二为一,才能变幻。另外还有看图的独门秘法,价值十两银子。你要是想知道这方法,就再拿十两银子来,听完以后,买不买另外那一部分,都随你。”
郭虎想起翠晴冷冰冰扭头离去的样子,全身热血上涌,被心心念念的姑娘嘲笑成傻子,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承受不了的奇耻大辱。只要知道了方法,他还有机会挽回美人儿的心。想到这,他豪气冲天地摸出十两银子丢出去。
站在郭虎身边的一个络腮胡子,赶紧拉着他的胳膊阻拦:“虎哥,可不要第二次上当啊。”可惜,冲动的虎哥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说,眼前晃动的都是翠晴粉嫩嫩的小脸,甩手一挣,嚷了声“滚开”。
言子虚探手把银锭子在半空里抄住,用嘴吹了一下放进怀里,慵懒闲散地开口:“告诉你方法,你听好了,晴天嘛,你就看这幅晴空图,雨天嘛……”他指尖微一用力,乌竹筒裂成两截,里面也垂下一幅画来,仍旧只是几笔简单的黑白水墨,画的是阴云密布、细雨如丝。“雨天,自然就要换上这幅细雨图。”
“切记、切记,换图的时候,有六字箴言,”言子虚忽然换上一副严肃面孔,向郭虎勾了勾手指,压低声音说,“不、要、被、人、看、见。”
郭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这少年摆了一道,当即气得脸色发青。可恨前天一直盯着,竟然都没看出来这少年什么时候偷偷把雨图换成了晴图。更可恨的是,明明已经想到,这画应该是暗中被调换了,今天竟然又被他戏弄了一回。
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几声“嗤嗤”的轻笑,在郭虎听来分外刺耳。他在平康坊一带,还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面子。
华悠然慢慢翘起了嘴角,这个郭虎,平时不知道干了多少强买强卖的事,这回终于叫他栽了个跟头。这少年倒是做成了她一直想做、却没找着机会做的事。
想到这,她又多看了言子虚几眼,青布短衫、灰色毡帽,怎么看都再普通不过的装束。肤色如玉的脸上,还蹭了几把泥,可是一双眼睛里,闪动着桀骜不驯、睥睨天下的光。
桀骜不驯、睥睨天下?华悠然摇摇头,一个小混混,怎么会跟这些词联系起来。可他翘着腿坐在一张半旧桌子上时,一屋子的人都好像成了模糊的黑白背景,只有他似挑逗、似嘲弄的淡笑,散发着目眩神迷的光。
言子虚刚好也在此时向华悠然看过来,眼神肆无忌惮在她脸上游走,好像在以目光为笔,勾勒她的眉线唇形。华悠然心头羞恼,想要转开视线,又不想就此示弱,想要恶狠狠地瞪回去,却对上越发大胆热烈的目光。眼神心虚地下移,刚好看见言子虚薄如刀削的嘴唇,逐渐弯起一个弧度。
两人眼神一来一回间,恼羞成怒的郭虎,已经举起木棍,劈头就向言子虚抡去。木棍砸在桌面上,碎屑纷飞。
言子虚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呀”,身子滑向一侧,长凳跟着一歪,三条腿翘起,只剩一条腿贴着桌面。在旁人看来,是这少年吓得跌下长凳,碰巧躲过了这一棍。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右手三指,已经悄悄压在郭虎的手腕上,稍一用力,就能废了他一只手。
小酒馆内外,里三层、外三层地站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这会却没有一个人吭声,甚至有人开始悄悄地溜走了。华悠然撇撇嘴,看热闹看得那么起劲,一看到动起手来,就躲个干净。
眼看郭虎反手又是一棍子,直向少年的头顶击落,华悠然没来由地心头一跳,赶忙笑吟吟地叫了一声:“郭大哥,停手!”。她的声音清澈甘洌,引得酒馆内外的人重新转过头来看。
怒气冲冲的郭虎,哪里听得见这么一声招呼,棍子继续疾风骤雨一样向言子虚砸去。言子虚在桌椅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