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先生说,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杨坚的死,是个谜团,一说自然死亡,一说他杀。种种说法都有道理,我们要做的是用严谨的态度把这些说法汇总分析,找到其中的联系与矛盾,一步步接近史实的真相。)
在杨坚去世前后,还发生了什么可疑的事件呢?
这就牵扯到杨坚去世的第二种说法了——非正常死亡。
换句话说,杨坚并非自然去世或者因病身亡,而是他杀,且凶手就潜藏在仁寿宫中。
这种说法显然更加刺激,也更赚眼球,也难怪小说家会采用这样的说法。褚人获的《隋唐演义》第十九回交代得很清楚,杨广的心腹张衡支走了宫女奴仆,只留自己和隋文帝杨坚在寝宫,不多时出来宣告:“皇上已是宾天了。”小说没有交代张衡具体用了什么手段,但这一回的题目告诉我们,杨坚的确是被杨广支使下人杀死了:
恣烝淫赐盒结同心逞弑逆扶王升御座
我们现在看到的许多版本的和隋唐有关的电视剧也多采纳这样的说法,目的很明确——突出杨广的残暴不仁、口蜜腹剑。小说家编纂故事也好,导演编排剧本也罢,这个说法有没有根据呢?
有!而且根据就在《资治通鉴》中,《隋书·后妃传》也有类似的记载,在此截取《资治通鉴》所言:
初,文献皇后既崩,宣华夫人陈氏、文华夫人蔡氏皆有宠。陈氏,陈高宗之女;蔡氏,丹杨人也。上寝疾于仁寿宫,尚书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皆入阁侍疾,召皇太子入居大宝殿。太子虑上有不讳,须预防拟,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报太子。宫人误送上所,上览而大恚。陈夫人平旦出更衣,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归于上所;上怪其神色有异,问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无礼!”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乃呼柳述、元岩曰:“召我儿!”述等将呼太子,上曰:“勇也。”为敕书。杨素闻之,以白太子,矫诏执述、岩,系大理狱,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令右庶子张衡入寝殿侍疾,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颇有异论。
这段记载比较长,但是意思不难理解。总的来说,隋文帝杨坚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发生了两次比较大的情绪波动。第一次,是因为一封信。当时,隋文帝杨坚已经发病,正在仁寿宫调养,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四个人,一是皇太子杨广;一是尚书左仆射杨素;一是兵部尚书柳述;一是黄门侍郎元岩。杨素、柳述、元岩三个人应该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安心在皇帝身边伺候着,但是杨广并不这样想。要知道,仁寿宫并不是在隋朝的都城大兴城(即长安,今天的陕西省西安市)内,如果隋文帝驾崩在仁寿宫,对于隋朝政府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试想,隋文帝杨坚来仁寿宫的目的是避暑消闲,从史籍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皇后妃子、太子重臣等都在同行之列,都城内必然空虚,各种势力盘根错杂,如果他突然去世,非常容易引发政治变动,到那时局面将难以控制。杨广考虑到了这一点,认为必须要未雨绸缪,加以预防,于是他给杨素写了一封密信,请他想想办法。杨素接到信,想想杨广所虑,不无道理,于是就想了几个办法,列成清单,派信使给杨广送回去。
有时候,一件事能不能做成,自己尽力与否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虽然适时逼迫一下自己可以爆发惊人的力量,但是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支持恐怕也很难成功,李汝珍的小说《镜花缘》中“尽人事以听天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杨素的这次行动不能算成功,败就败在了人和上。这位接受送信任务的信使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为之——最终这封信没有被交到太子杨广的手中,反而被送到了隋文帝杨坚的寝宫内。
我们都知道,古代帝王对这样的信件是非常敏感的,一方面因为这是一封密信,我们站在一个领导者角度考虑一下,恐怕许多领导都不喜欢自己的下属背着自己搞一些天知地知的小秘密吧,更何况当时的情形是发生在更加刻板的封建帝制下;另一方面,信的内容全部是在筹划隋文帝去世之后的诸多事宜,这就让隋文帝更加恼火了,在他看来,透过这封误传的密信,杨广篡逆之心昭然若揭,他又怎么会不生气呢?
紧接着发生了第二件事,让杨坚有了第二次比较大的情绪波动。这件事如果为真,显然影响更加恶劣,对杨坚的伤害势必也更深——独孤皇后去世后,杨坚新宠幸的妃子,也就是宣华夫人陈氏,居然遭到了太子杨广的骚扰。从史料上看,陈夫人奋力挣扎,才摆脱了杨广的纠缠,然后她一脸惶恐地来到隋文帝杨坚的寝宫大宝殿,扑通跪倒,暗暗地抽泣。杨坚见她衣冠不整,神色异样,于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陈夫人就把杨广如何欲行不恭之事和盘托出,这下彻底惹恼了杨坚。他用手拍着床板骂道:“这个畜生怎堪托付大事?!独孤皇后一时选错人,却要误了朕的江山呐!”随即又招呼柳述、元岩:“快把我儿子找来!”柳述元岩两人被刚才怒火中烧的杨坚吓了一跳,现在一听说要找太子,急忙撩起衣衫就要去寻杨广,忽然听到杨坚在身后又加了一句:“是去找杨勇,不是杨广。”相信列位读史读到此处,也一定会像我一样摆出一副舌挢不下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