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最近不停地做恶梦,闻言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都帮你准备好了,孩子啊,我知道妙君是好人,我家老三的命就是她救回来的,可咱这儿的人都指着贺田才能吃口饭,你别、别记恨大家……”
阮瑶麻木地恩了声,低下脑袋再无声响。
其实解了心头之恨的贺田也不太好过,他和村子里的人一样,跟中了邪一样,夜夜都会梦到全身是血的阮妙君,耳畔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悲切的野兽啼哭,被吓得半死不活。
这日早晨,他竟然被儿子看到脖颈上莫名的多了几条红爪印,又差点让贺田尿了裤子。
这家伙心术不正,不思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琢磨道:那阮妙君两年前带着儿子搬到这里,根本不知何方来路,平日里又会点法术,难不成真有灵异?
怪只怪那天没把她烧干净,才留下了见了鬼的祸患。
看来不能这么善罢甘休。
“娘,你死得这么冤枉,我会给你报仇的,我会给你报仇的。”
跪在坟前的阮瑶揉着已经哭肿了的眼睛,哽咽的说着,而后撒了把纸钱。
村里的人畏惧贺田,竟没谁前来拜祭。
阮瑶觉得心里凄凉的厉害,轻声说:“你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怎么能……”
话还没讲完,就被突如其来的恶骂打断。
贺田带着几个帮手大步过来吼道:“小兔崽子,还敢在这儿作法害人,滚一边儿去,给我挖!”
阮瑶大惊:“你干吗!”
贺田挑起丑陋的眉毛:“大旱未除,张大师说了,是这妖女与魔物通奸,怀了旱魃,必须烧干净才行!”
“你敢!”阮瑶奋不顾身的推开他,又使劲儿撕扯着那些壮汉:“你们不许挖我娘的坟,我跟你们拼了!”
贺田轻轻松松就拽住他的头发,黑着眼圈邪笑道:“还敢造反,我看你跟你娘七分相像,迟早也是个妖孽!你们别理他,快挖,挖出来烧!”
“还有没有天理……”阮瑶绝望的喊了声:“还有没有天理啊!”
贺田斥骂:“少他妈鬼哭狼嚎!”
那些壮汉唯命是从,很快就铲开了坟头,见了棺材。
不想手刚摸到那木板,头顶就晴天劈下道雷。
众人皆惊。
贺田吓得后退半步,然后喜道:“要下雨了?”
雨没有下,空中却传来了声比雨更冰冷的问话:“你们在做什么?”
随着话音缓缓浮现出的,还有逸然优雅的白袍。
摔在地上的阮瑶呆呆地看着眼前好像神仙下凡一样的道人,嗓子不禁哽咽了声,半个字都讲不出。
这道长披散着墨云般的黑发,容颜如画,佛尘似雪,薄雾似的飘在坟冢之上显得那么疏离,但深邃眼眸中那丝丝的悲悯,又让阮瑶觉得如此亲切。
他跪着爬过去哭道:“道长,道长……”
道长手中的长剑忽然升高,化作几道凌厉的幻影,朝那些恶霸袭去。
贺田之流立即被躲得屁滚尿流。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道长面无表情的说着,便轻轻落到了阮瑶身边,带来阵幽幽的檀香。
第二章
毒辣的太阳似乎都因这位道长的出尘而退让了几分。
“贺田想占我娘便宜,被我娘打伤了,他怀恨在心就与相亲们说我娘是妖怪,活生生的把她烧死,今天又污蔑我娘怀了旱魃,非要挖坟出来折磨她的尸骨……”阮瑶坐在地上哽咽地说了经过,又痛苦的重复:“我娘是好人,大旱不是因为我娘,他们胡说八道……”
道长听着这些愚民的恐怖行径,动作似乎凝滞了,许久之后才用修长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当然不是因为你娘。”
娘亲也喜欢这样抚摸自己,熟悉的感觉令悲痛欲绝的阮瑶感到了种可依靠的安慰:“道长,您法力高强,可不可以替我主持公道!”
道长用幽深的眼睛望着他:“什么才是公道?”
阮瑶欲言又止,他想说教训那群没有同情心的混蛋、杀了恶毒的贺田。
但对着面前这双清透见底的眸子,又什么狠话也讲不出来。
道长叹息:“大旱连年,民不聊生,人尚且连吃饱都做不到,甚至易子而食,又如何能教他行善……”
阮瑶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揉着眼睛说:“我们村已经很久没有收成了。”
道长单膝跪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道:“我叫尹澄,住在灵虚山,你愿不愿意来随我修习?”
曾经阮瑶也听人讲过,现在达官贵人都喜欢信奉道教、渴望长生,整日炼丹做法,还花重金将子女送去修行以求成仙,可那对他而言是太遥远的事,况且恐怕清苦严苛的生活也并不可爱,因而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要我娘。”
尹澄微怔,转而又道:“如果你去,我会为你的村子降下大雨,也会让贺田再没办法作恶。”
“真、真的吗?”单纯的阮瑶忙问,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咬咬牙:“好!”
尹澄拥住他瘦小的身体,低下头,墨色长发倏尔滑下,掩住了不再那般镇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