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里的人走了下来,倒也不怕挡着了路,就那么敲了敲车窗。傅玉声隔着杜鑫朝车窗外看去,他抬起帽子,露出一张异常熟悉的脸来,正是数月未见的陆少棋。傅玉声吃了一惊,听到他毫不客气的问道:“怎么?这可是我租的车,难道不请我上去坐上一坐?”
傅玉声听他这不痛快的口气,也笑了一下,说:“我以为你更想坐这边。”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也摘了帽子看他。
陆少棋从车后绕到了他的面前,眯着眼睛看他,说:“看来你在上海过的很惬意啊?”
傅玉声哦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借陆公子的吉言,倒也还好,只是不大自在罢了。”
陆少棋坐进去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傅玉声只好顺势随他坐下。
“怎么不自在了?”陆少棋扬起眉毛,咄咄逼人的问道,“我看你在南京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快活吧?和人喝到半夜,不醉不休?”顿了一下,露出一股鄙夷之气,说:“还是说你其实喜欢那种的?”
杜鑫坐在车里,想装听不见也没法子,又尴尬又害怕,生怕身边的陆公子又拔出一把枪来,小腿都在发抖。
偏偏汽车夫这时问道:“几位少爷,现下要去哪里?”杜鑫听得心惊胆颤,傅玉声却笑了起来,说,“既然是陆公子租的车,自然要问陆公子的意思。”
陆少棋侧着脸仔细的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突然问道:“怎么?昨晚喝太多,现在终于不舒服了?”
杜鑫偷偷看向傅玉声,看他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当真不大舒服,灵光一闪,就大着胆子说道:“陆公子,你有所不知,昨天请我们少爷吃饭的是青帮的拳师,我们少爷哪敢得罪他呀?不过是装醉糊弄他罢了。今早起晚了,他又着急回家,连早点也没吃,饿得很呢,又不好意思同你讲!”
傅玉声果然有些恼怒,低声的说:“多嘴!”
陆少棋大笑起来,说:“傅玉声,你身边的人跟你一样,油嘴滑舌,巧言善辩。”傅玉声听他这么一说,就出了一身冷汗,却并不申辩,只是笑笑。
不料陆少棋突然伸出手来,狠狠捏住他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可是我偏偏就吃你这一套,怎么办?”说完,就吩咐汽车夫,在附近找一家饭店。
傅玉声虽然算是个洋派的人,却是最不信所谓少年人的爱情一说。原以为他此次前来是为了那一枪之仇,却不料竟然又听到这样的话,知道他还不曾死心,不免暗暗叫苦。
汽车夫在英租界一家叫丽声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下车时傅玉声同杜鑫说:“你不是吃过了么?在车里等着吧。”
杜鑫愣了一下,却很快的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不安。陆少棋也走下了车,见他这样,就笑了起来,伸了个懒洋洋的懒腰,说:“怕什么?你家少爷打我一枪,我却舍不得打他,顶多拐了他逃去外省。你若是舍不得你们家少爷,就老实的在这里等着。”
第13章
傅玉声随他走入饭店之中,落座之后,便有领班上前来招待。傅玉声将帽子取下,交由人挂起。陆少棋却只是把帽子随意的扣在桌上,领班要拿时,被他斜眼一看,便连声的道歉。他看都不看菜单,随意的点了些点心和茶水,领班匆匆的记下,便离开了。
陆少棋靠在了椅子后背上,眯着眼睛看他:“说说吧。你居然还跑到上海来了,过得倒是逍遥自在啊?”
傅玉声笑了一下,才说,“若是我一直留在南京,只怕你就要替我上坟了。”
陆少棋眯着眼睛看他:“你什么意思?”
傅玉声看他仿佛是当真不知情,想了一下,才说,“我在南京挨了枪,只好来上海躲躲。”
陆少棋吃了一惊,抬头看他,半晌不曾说话。
又过了片刻,点心和茶水都送了上来,傅玉声便问领班水厕在哪里,想要起身,陆少棋却比他更快,站起来隔着桌子按住他,说:“急什么?等下就到我住的地方了。”
傅玉声心下一惊,还不及开口,陆少棋已经吩咐人将点心用纸包了起来,要一并带走,然后拽着他的手腕,理所当然的说道:“咱们走吧。”
傅玉声站定了,问他,“陆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少棋扬起眉毛,似笑非笑的说道:“南京我是没法子呆了。可我要是跑了……,傅玉声,只怕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还不如跟我一起走。”
傅玉声哦了一声,问道,“我若是不呢?”
陆少棋顿时把脸一沉,说,“傅玉声,实话同你说了吧,我今天非要带你走不可。你若是舍不得走,那不如我给你一枪,找人抬着你走,怎样?”
傅玉声的心沉到了底,明白这人方才同杜鑫说的话原来并不是玩笑,勉强笑了笑,说,“陆公子,你这当真是要学卓文君,抛尽万贯家私,同我傅某人私奔了?”
陆少棋愣了一下,便大笑起来,说,“你要这么说,倒也丝毫不错。我在路上想了许久,觉着索性就去重庆算了。”
傅玉声还要再问,陆少棋却已经用力拽着他朝饭店深处走去了。傅玉声见他熟门熟路,不过片刻便走到后门处,又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在那里等待,车上还印有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字样。
傅玉声知道陆少棋的小舅舅戴胜荣正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稽查处处长,却不料陆少棋竟然连警备司令部的车也敢开出来。
陆少棋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