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李效心想,自己小时纵在宫里摔一跤,太后俱心疼得不行,当面责骂,背后落泪。谁无父母,将小孩送进宫来,被打成这副模样,多半不知暗地里如何难过。
“你家……”李效忽问,然而转念一想,此刻问话仍为时过早,便淡淡道:“退下罢。”
许凌云直至此时,方真正捡回一条命,当即恭恭敬敬,磕头谢恩,侍卫总管将他半抱着起来,让他站稳,许凌云便收了书告退。
7、绣红鞠 ...
又一日过去,春困秋乏,大婚前的第三天。
李效实在没心情批折子了,三天后,他就要和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女人同床共寝,生一个或是多个莫名其妙的小孩,看着他们长大。
李效只觉自己还没长大,依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一眨眼,就要像许多人那样成婚了呢?
“大婚当日都得做些什么,给孤说说。”李效搁了笔。
大司监如得大赦,陛下终于主动问起此事了,他自十二岁入宫,侍奉过两任皇帝,林家册后一事,正着落于他身上包办。
然而当事人李效竟是不管不问,就像八月十五当天,吃顿饭般平常,大司监几次欲开口,却被皇帝勒令闭嘴,别拿些有的没的来招人心烦。
为此大司监前去问过几次太后,恰好老学士也在,太后怒起,却被老学士劝住,意见是:
“随陛下心喜就成了。”
“册后大婚,怎能随心喜?!”太后几乎以为老学士失心疯了:“一国之君也不多问问,成婚的是他又不是我,到时一团糟,成何体统?”
老学士莞尔道:“先皇成婚那日,也是一团糟,这人生大事,向来便是一团糟的。”
太后啐了口,想起当年自己嫁入宫时的情景,却仍一脸不满,像个老小孩:“先皇大婚可是正儿八经的,独独纳我成妃那次……”
老学士点头不语。
太后老脸晕红,道:“罢了,随他去罢。皇帝不急,急死太后。”
老学士频频点头:“应是急死太监。”
大司监得不到太后提点,只得愁眉苦脸回殿,眼见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李效仍不过问。宫内开始张罗布彩,一应红单也已备好,太和殿中,百官席位开列。这些琐事,宫里人都可包揽,然而皇帝怎就不问问,大婚当天该做什么?
万幸万幸,终于问了。
大司监取来黄柬,慈眉顺眼地说:“陛下英明。”
李效倚在座上发呆,末了问:“孤该做什么?”
大司监清了清嗓子:“陛下大婚当日,午时便得收拾停当起行,咱们大虞国以武立国,成婚的排场,礼部提的是,按成祖当年大婚的步骤来。”
李效:“成祖当年怎么迎娶的?娶了谁?”
大司监一脸茫然,躬身道:“当年……应是皇后孙氏,臣罪该万死,有所不知,这就去查。”
李效淡淡道:“回来,说流程就是了。”
“己时三刻,陛下就得动身,御林军一千四,由唐将军率领,十二卫一千二,鹰队七十,共计两千六百七十人,陛下看,届时是着帝金武铠佩天子剑,还是锦绣龙袍……”
李效答道:“骑马,穿铠。”
大司监点了点头,以朱笔添加,又道:“陛下身边还排了随行侍郎一人,太后定的是江南亭家的小公子,亭海生。”
李效道:“侍郎作何用?亭海生何人,听也未听过。”
大司监恭敬道:“亭家是江南富商,太后钦点的……亭海生现年十八,举仕户部监察司……”
李效蹙眉,大司监马上改了话头:“侍郎跟随陛下迎娶,林家小姐从宣华门进宫,车驾旁的家仆就得回去了。陛下须得把她带到养心殿去,陛下在前殿等着换龙袍,有侍郎伺候。”
“当年。”李效问:“成祖大婚时,侍郎是何人?”
大司监小心翼翼答:“侍郎乃是方青余将军。”
李效道:“不是张慕?”
大司监唏嘘道:“陛下也知此事?当年成祖大婚,颇费了一番蹊跷。最后侍郎换了张慕将军,方压得住场……”
李效:“既是如此,换个侍卫与我同去就是了。”
“这……”大司监一见李效面容阴沉,忙道:“是、是。”
李效:“这便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