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砸烂的水果摊,被掀起的茅草屋顶,被打死的女人,这一切都在夜晚燃着大火的村子里,显得那么不真切。士兵们的报复并没有做得太过,他们杀了几个人,然后把村民们赶出了这个村子,一边哭泣一边茫然着不知到发生什么的人们在黑得如浓墨夜晚里,往西边走了,他们不敢再留在这里,除了几个老人还呆呆的坐在离村子不远的桥边,不愿离开故土。
这个村子燃起的火光在深蓝色的夜空与大地上,亮的如同一团掉在黑布上的橙红色颜料,火光颜色纯的如同做梦。
士兵们退回了自己的营地,只剩下黑黝黝的村庄半死不活的吐着火苗,这时候,陶季的苹果也已经吃得一干二净了。他把沾满汁水的手在阿历克赛的衣摆上蹭了蹭,抬头说道:“我以为你会加入其中一方呢。”
阿历克赛苦笑道:“我既不可能再杀这些村民了,我也不可能端起枪对准我祖国的士兵们。我只能旁观——我现在都怀疑我为什么要回来,再卷入战争之中了。”
“我以为你找好了自己的立场了呢,可是你似乎还在犹豫不决。”陶季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晃了晃脑后的小辫子说道:“你这样会把自己害死的,自己都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敌人是谁的话,死的会很惨的。”
“是我还没想好。”阿历克赛背上枪说道。“不过我不想加入哪个阵营,我不想重复十年前的选择,这次想游荡在战场上,完成我自己的愿望就好。”
陶季听了这话愣了愣,却没继续接口。这片没被污染的高原夜空深蓝而纯粹,甚至衬得这片土地的支离破碎与狼狈像是画布上的污点,就在这么美的星星下,陶季和他顺着山岗往村中走去。
其实陶季挺恼火的,他认为这些苏联兵做得有些过分,然而更让人恼火的是对苏联兵的行为默然与不制止的阿历克赛。
他们想要在村子里找一间还能让他们住一夜的房子,陶季发现了一套还没被烧到的房子,他站在院子里,刚要去喊阿历克赛,就看到一个白袍子的男孩儿站在牛棚里,直勾勾的盯着他。陶季条件反射的就去拿自己背后的枪,可那个男孩儿速度也不算慢,抬起手里的枪对准了陶季——
两人就这样枪口对枪口的僵持着,陶季挑了挑眉毛,看着那个黑色眼睛手都抖起来的男孩儿,正是老干腊的孙子,杀死苏联兵的罪魁祸首。
“闭嘴。”男孩儿看着陶季想要说话,连忙用唇语说道。
陶季本来想打个哈欠的嘴只好闭上了,也用唇语有些生涩的说道:“你想逃出去?”
男孩儿看到陶季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心里也放下了一些警惕,连忙点头。
陶季就往前走了两步,没想到那个男孩儿紧张起来,手一抖的一下扣住了扳机!砰地一声,陶季条件反射的一蹲,就感觉子弹从头皮上火辣辣的擦了过去!陶季的条件反射更快,他就地一滚,往前扑去,抬起枪就直接开了一枪!
然而等他完成他无数次做过的反射动作之后,才发现男孩儿眉间出现了一个血洞,不知可置信的连痛呼都来不及喊出口,就抖着身体,倒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听见了枪声窜进院子的阿历克赛,只看见了站在院子里面的陶季擦了擦手。“啊,没什么,我看错了,吓了一跳就开枪了。”他看着白袍男孩儿的尸体在草堆上滑了下去,滚进了牛棚里,到了他和阿历克赛都不看见的角度,陶季莫名的松了口气说道:“走吧,这间房子还可以住,明天我们就去朱姆朱马。”
“你愿意跟我一起行动了?”阿历克赛低头看着他说道。
“暂时这样,只要你管我饭,我就先跟你混一段时间。”陶季擦了擦刚才扣住扳机的手,恍若无事的说道。
他又回过头确认那具尸体已经被藏起来,才推开了门走进房子里。
*
“咳咳——”车子又猛一个颠簸,陶季差点被嘴里的苹果噎死,他咳了半天,看着手里已经裹了一层黄沙的半个苹果,再也没法咬下去了。
“真是,这里灰尘也太大了。”坐在卡车后面,和半车煤块以及几只鸡挤在一起的,他捏着鼻子强忍着鸡屎味,身边的阿历克赛却跟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抱着枪假寐。他们的枪包裹着粗布,和短镰刀之类的农具绑在一起,如果不拆开看完全看不出来。
身边还挤着几个本地人,他们对面的一个老太太睡得呼噜震天响。
陶季皱着眉头,把苹果顺手往后一扔,半个苹果就滚进卡车掀起的滚滚黄沙中。
“你就忍着点吧。”阿历克赛把陶季裹头巾往下拽了拽,说道:“把你的小辫子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