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和杭澈注意力皆不在场中;而秦家一向与冀家交好,不会怀疑也不可能轻易揭露冀唐;剩下的尹家——想到尹家,贺嫣心中领情。
尹家在冀夫人证据败露时公证说法,很有担当。
在杭家笑天君承认修招魂术时没有无理声讨,而是在是非不明时率先离场。这率先离场便高明了,一是不表态,不表态既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二是率先离场等于尹家提前中止了四家聚会,别家便无法借三家联合之名声讨杭家。
这背后细密的心思以及对涿玉君那几句话无条件的信任,贺嫣望天,“最难消受美人恩啊,不染凡尘的涿玉君什么时候惹的桃花?”
双姝的克制情意和慎断明辨,如斯巾帼可比某些须眉强太多了。
有些“须眉”干了指鹿为马的勾当,绝对不会甘心蛰伏不出,“马脚”日后肯定是要露出来的,贺嫣冷笑,看你演到何时。
贺嫣沉吟片刻,一偏头,落入杭澈沉静的目光。
杭澈轻轻道:“我们回家。”
贺嫣点头。
忽然一怔,没头没脑地道:“你今天当众出剑了?”
杭澈一愣,答:“嗯。”
贺嫣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道:“回去罚你面壁。”
杭澈:“……”
先是缓缓睁圆了眼,而后耳朵尖先红了一点,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整个耳廓染成粉红,像他的织墨那样,无孔不入洇到脸颊。
一交睫的功夫,脸颊上浮起两片浅浅的绯红。
杭澈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难得尴尬地一偏头。
贺嫣离得近,看到此景,终于笑了。
像是从未见过比这更有趣的事,他眼睛眨眨,涌出笑意,好笑地去拉杭澈。
杭澈别扭转开,不让他看。
杭家六子原本跟上来准备出发,见家主主母如此,尴尬得硬/绑绑戳在原地,半晌醒悟过来看了不该看的事,惊恐退后,心中叫苦:“又要去‘劝学堂’领罚了!”
“看到这样的涿玉君,会不会被灭口……天呐!”
六子齐齐压下脑袋,数地上的小石子。
解惊雁呆呆地瞧着小师哥和小师兄,像在羡慕什么,又像在思索什么。
待出发之时,贺嫣见解惊雁还杵在原地不动,问:“怎不走?”
解惊雁站在原地,迷茫地望着贺嫣:“小师兄?”
小师兄,我该怎么办?我讨厌他,看到他就厌恶;可是当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时,我又会很难受。
他们师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贺嫣又有两世为人的情商,他察觉了解惊雁有些跑偏的情绪,凝视着自己的小师弟,道:“我若让你不要去找他,你肯听么?”
解惊雁懊恼:“小师兄,他每一次都在做坏事,我见不得他做坏事。不彻底教训他,我是不会甘心的。”
贺嫣:“你记住,无论在外面吃了什么亏,无良谷都在你身后,记得回来。”
解惊雁再迷茫,骨子里无良谷的铮铮傲骨改变不了,他立眉道:“无良谷门人,怎可能吃亏!小师兄,你放心。”
一场大戏终于落幕,对面山头那抹沉默的身影一直冷肃观望全程,那人分明没有任何言语,耸立的身影却透着股深沉的悲愤。
这边崖上的人渐渐散尽,冀唐抱着姚棠的尸体领先冀家子弟回金鼎宫。
从那姿势与子弟仪仗来看,冀唐确实给了死后的姚棠足够的主母待遇。
对面山头那抹黑影一直盯着冀唐的背景消失,沉默良久。
最后无奈而苦闷地低吼一句:“长姐,你在哪里?”
那人是楼兰君秦烽。
秦烽望着那片散场的空崖,站了很久。
为渡小和尚就守在秦烽身后不远处,他靠着树干,望一眼西山将圆的明月,捧了捧肚子。
虽然很饿,但他忍住了,没有去吵楼兰君。
楼兰君一路跟着的那个驯养噬魂妖的女人,有那么几次,他以为楼兰君差点就要对那女人下杀手,却每每停下,楼兰君似乎在等什么。等对面山崖上那个结局,看那个女人死在那个一身金光闪闪的大人物怀里?
为渡小和尚从楼兰君的神态就判断得出,那不是楼兰君想要的结果,虽然那个女人最后死了,但那种死法不是楼兰君想要的。
他甚至隐隐知道,楼兰君真正要找的,并不只是那位女子,也猜或许就是那位金光闪闪的大人物。
可楼兰君为何不直接杀过去呢?
“不得杀生”“怨怨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些佛语在为渡的肚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识相地闭嘴了。
☆、第38章 三十八 惊严劫
御剑路上,贺嫣仍有些怔怔的。
他有些恍惚,目光无距,无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眼。
月将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身后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星光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