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次的惊马只是个意外,他却也不至于真对这事儿这般上心,熊孩子总得给点教训才能真长记性。可如今却已有八成拿得准跟明珠脱不了干系——虽然他对太子跟明珠哪个都没什么好感,可是居然能对一个半大的孩子这么下死手加害,他还是无疑要更厌恶明珠一些。
梁九功面色一滞,拼命地朝胤祺打着手势。康熙的面色却已略略沉了下来。迎上这个儿子依然清澈诚恳的目光,眼底的冷硬终于还是一点点儿的软化了下来,沉默良久才轻叹了一声:“既然他用不着朕多管……朕便遂了他的意,不再多管他就是了。”
“可若是——有人要害他呢?”
胤祺微蹙了眉缓声开口,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容置疑的认真跟执拗。他同样不喜欢太子,也知道太子将来注定是要把自个儿给活活作死的,可眼下却还不是时候——这一次康熙的遇险已经给他提了个醒儿,往后的任何事都可能被此前某一个细微的改变所影响,太子未必就能当上三十年再被废,明珠也未必真就斗不倒太子。而太子一旦垮了,这些个兄弟们还没长成就要面临夺嫡的险境,局面无疑只会更混乱,更不可控。
在一切浮出水面尘埃落定之前,他四哥可还得安安生生地蛰伏在太子的阴影下头,等着各党派的朝臣斗个两败俱伤再崭露头角呢。这么大的一尊□□,可不能现在就莫名其妙的被明珠给冒冒失失的戳漏了。
“你说什么?”康熙毕竟还是紧张自个儿这个嫡长子的,闻言目光忽而一凛,竟是不由得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是谁要害他?”
“儿子拿不准,但儿子怀疑明珠。”
胤祺拿帕子擦了擦手,绕回了康熙面前,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那日儿子提起猎场防务时,曾见着明珠的神色不对。儿子本以为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打皇阿玛的主意,所以那一日才特意去巡查防务——可不料这事儿没出在皇阿玛这边儿,倒是出到二哥的身上了。”
“你是说惊了的那匹马——不对,是太子的马鞭被人动过手脚?”
康熙毕竟是在这深宫的血雨腥风里头闯过来的,只听他说到这里便已猜出了始末,面色骤然泛上一片森寒:“好,好——朕还没老呐,一个个儿的就这么着急的打起太子的主意了……怪不得太子竟会委屈成那个样子,朕还当他是过惯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受了几天的针对就挨不住了——却原来这些个人竟已嚣张到了这个地步!”
——不不,太子可能确实是过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所以才受了这几天的针对就挨不住了。胤祺在心里头无声地腹诽了一句,又微抿了唇缓声道:“可这也只是儿子的推测。儿子今儿叫手下的人去偷二哥那根马鞭,却已被人提前给扔了。没有证据,到底也什么都指认不了……”
“欲盖弥彰罢了——除了明珠,又有谁会对着太子下手?”
康熙冷哼了一声,来回踱了两步发泄着胸中的怒气。不知为何,胤祺这般直白却又毫无根据地怀疑朝中的大臣,竟是半点儿都不曾引起他的怀疑——或许这也正是这个孩子的特殊之处罢,无论带着何等的情绪,喜欢或是不喜欢一个人,真到办正事儿的时候,他都能轻易地抛开一切情绪就事论事,把两者分得一清二楚,绝不会有半点儿的夹带。
他喜欢这孩子的脾气,却更看重这样一份公正持重的心性——而这一份难得的心性,却也正是他挑中了这个儿子去管织造府的真正原因所在。
“其实要论下手,我也挺想揍二哥一顿的……”胤祺却是忽然低声嘟囔了一句,抿了嘴一屁股坐在桌边,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筷子,“那天儿子也是真蹿火儿了——二哥他凭什么都不问我一声就动手啊,平日里也都是一块儿打打闹闹的,二哥怎么就不肯信我不会害他呢?”
康熙心里头也始终梗着这么一个结,如今见这个孩子总算自个儿说了出来,竟也是在心底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也跟着坐下轻叹了一声:“都是朕把他给宠坏了……朕替太子跟你陪着一次的不是,你莫要怪你二哥,将来还多耐着性子陪陪他——好么?”
“皇阿玛又没错儿,怎么能赔不是呢?”胤祺连忙摇头,又夹了一块炖肉放在康熙面前的碗里,轻笑着温声道:“毕竟也是兄弟——皇阿玛放心,儿子也就是寸劲儿上有点儿着恼,完事儿了也就过去了。哪怕是为了叫皇阿玛能多笑笑,别老整日皱着眉头操心这操心那的,儿子也会帮皇阿玛一块儿看着二哥的……”
“朕知道,不然你今儿也就不会特意跟朕说有人害太子的事儿了。”
康熙忍不住轻笑起来,宠溺地揉了揉这个儿子的脑袋,又拿筷子点了点桌子上的菜:“罢了,不说那些个烦心的事儿了,菜都快凉了——赶紧动筷子,咱爷俩儿也安安生生的吃上一顿饭。”
也不知是不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康熙这一句话的尾音儿还没落下的时候,帐子外头就忽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喊声:“禀万岁爷——北直、河南、山东、江南急报!”
康熙的目光倏而一凛,撂下筷子沉声道:“叫他进来,报!”
梁九功喳了一声快步走出去,不多时便领进来了一个周身风尘仆仆的官差。那人已是满身的泥土,连站都站不稳,还是由梁九功搀着才勉强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双手呈上了一封火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