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随便问问。”何慕华笑,他笑时,清秀的面容更显柔和,看上去像个脾气温和的老师。把他手里的拐杖换成一本书,他就能走上讲台给人讲课似的。何慕华以前确实有那么几年想过要当老师,刀口舔血不如安安稳稳,可天不遂人愿,最后他还是步他爸后尘,走上了黑道。何慕华当上话事人的事对他妈刺激很大,消息传进她耳朵里那天,她扇了何慕华一巴掌就晕了,送进医院抢救,算是捡回条命,可整个人都像没了魂似的,不说话,眼珠盯着天花板,动也不动一下,躺在病床上什么都要人服侍。好几年过去了,状况还是没有改善,至今还在医院里住着。
第三章
许美玲拉着可可商量拍广告照的事,何慕华借口先走一步,每天下午三点他都要去医院看望他妈,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何母住的高级病房环境舒适,何慕华还和丁遥开玩笑,“我以后老了要是能住上这样的病房我也知足了。”
丁遥笑不出来,他本来就不爱笑,再说他打心底里不觉得这算是个笑话。站在病房前,何慕华理了理头发,丁遥替他拍去裤腿上的褶皱,递给他一根没有龙头装饰的拐杖。何慕华对他道:“你在外面坐会儿。”他推门进去,走到母亲床边,何母身上插着管子,脸上带着呼吸器。何慕华进来了也不看他,手指都不动一下。
何慕华从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对他妈说:“许正出来了。”
他拿水果刀削苹果,果皮一圈圈往下坠,掉在他搁膝盖上的一只白色瓷碟里。
“他烦我,我也烦他。”何慕华把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放在桌上,也不喂给他妈吃,自己也不吃。
“忘了你只能吃流食了。”何慕华笑笑,瞅着果篮,“这果篮是秦远送来的?”
他想了想,随即否定自己刚才的说法:“是许正吧。”
他在毛巾上擦手,稍微向后仰,后背靠着椅背,坐得舒服了些。
“等事情都结束,我把你接回家,天天在家陪你。”何慕华替他妈掖被子,摸到他妈的手,捏在手里紧握住,这种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静静看她,回想起她年轻时的迷人模样,那时他自负地觉得自己有世上最好的父亲,最美的母亲,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小皇帝一样。现在他也还是像个皇帝,手里掌握黑暗的帝国,从前不缺的东西都成了遗憾,从前有的东西多数也都找不到了。何慕华回到家,心血来潮整理书房,丁遥要给他帮忙也被他拒绝。他把小学时的课本全都翻了出来,课本上有乱七八糟的水彩笔涂鸦,画的是红极一时的卡通角色,如今已经有些褪色。有些画的好,有些画的差劲,好多作业本他也还都留着,好几本都曾浸过水,老师用钢笔写的评语已经在纸上晕开,看不太清。何慕华把这些课本笔记本放在一起,拿绳子捆起来,让丁遥抽空找个收废纸的卖了。
吃晚饭时,电视里的电视新闻一直在报新修的大桥垮塌的事件,外景记者的声音又尖又细,何慕华不喜欢,让丁遥把电视关了。丁遥对他说:“大桥的项目虎哥似乎有份。”
“我听说了,之前就听他讲承包了一个厉害的项目。”何慕华在喝汤,眼皮也不抬一下,关照丁遥要是虎哥打电话要帮忙,让他直接去找钱律师。
“不肯少赚钱,早晚要出事。”何慕华吃完,扔下这么一句话,又钻进书房。他饭后有在躺椅上歇会儿的习惯,按照他的说法是闭目养神。丁遥在他休息时接了个电话,也不敢打扰他,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去敲书房的门,听到何慕华准许他进去,他才说:“许正那里逮到了两个人,兄弟们认出来了,都是铜鼓的人。”
“拿刀还是枪?”
“枪,一人两把。”
何慕华放下手里的书,取下眼镜,他撑着椅子没能站起来,丁遥见状,忙要去扶他,却被他阻止。何慕华朝外挪了挪,够到拐杖自己站起来,问丁遥:“人现在在哪?”
“在车里看着,要见一见?”
何慕华摇头,让丁遥联系铜鼓。铜鼓手机打不通,打去他的几间酒吧夜店找他,也都说他不在。何慕华问丁遥:“今天周一?”
丁遥明白他意思,“我去备车。”
何慕华喊住他:“别找司机了,打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