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丁遥去接许正,许美玲开车。他们来早了,许正还没出来,许美玲在车上放歌听,和丁遥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丁遥不怎么说话,开口不是“嗯”就是“哦”,顶多来一句“是吗”。许美玲知道他脾气,也已经习惯,她和丁遥说起许正小时候的一些事,他们父母很早离婚,许美玲跟了妈妈,后来她妈出车祸死了,就又去投靠她爸。当时何家已经落败,偌大的屋子家居摆设少得可怜,在客厅里说话都能清楚地听到回音。何慕华的母亲精神不稳定,有时晚上一个人在屋里唱歌,特别吓人,许美玲胆小,每次都躲到许正的房间里,许正和何慕华睡一个屋,说是方便照顾何少起居。
“他从前脾气差劲,睡觉被吵醒了就要骂人摔东西。”许美玲回忆起少年何慕华时这么说道,丁遥对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兴趣,手肘撑着窗玻璃,机敏的左眼直直盯着前方。
“我哥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有的故事特别好笑,我忍不住笑,惊醒了何少,他可恐怖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拿着床头的闹钟就砸过来。”许美玲说得绘声绘色,“我哥护着我,他脾气好,被砸着了也不生气,还去哄何少,我记得有一次何少特别生气,咬了我哥的胳膊,我还上去揍他呢。”
“是吗。”丁遥不咸不淡地说。
“是啊,我哥胳膊上两个牙印,出血了,可他还是笑嘻嘻的,摸着何少脑袋哄他睡觉。”许美玲靠在车座上笑,“他唱歌特别难听还唱歌哄他,何少也是,听着这么难听的歌也还能睡着。”
丁遥忽然打开车门,许美玲眨眼看他,丁遥努努下巴,“出来了。”
他们一前一后下车,许美玲冲许正挥手,跳着笑着喊他。许正身上穿一件灰色圆领t恤,浅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人字拖,手里捏着自己的档案。他进去的时候是这身打扮,出来的时候竟然一点都没变。只不过皮肤晒得更黑,身体看上去更结实了。他的长相也没有多少变化,依旧英气逼人。除了紧皱的眉心,凝重的神色外,他和许美玲记忆里的那个许正一模一样。
她上前抱住许正,摸着许正扎手的脑袋说:“哥,你还是头发长点好看。”
许正敲她脑袋:“男人好看顶屁用。”说着他坐到副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许美玲和他介绍,“那是丁遥,你应该见过。”
许正不拿正眼瞧丁遥,丁遥也没看他,车上气氛一时尴尬。许美玲和许正说,帮派里的长辈要给他接风。许正问在哪儿,听说是在华美,他又问:“谁订的?”
“茂叔订的吧,我也不清楚。”
许正让许美玲先开去市郊的坟地,说要去看看爸妈。许美玲说好,趁红灯时给茂叔打电话,说了几句后就交给许正。茂叔听到许正声音,笑着念叨:“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这几年还多谢茂叔照顾美玲了。”许正说起客套话,茂叔道:“美玲懂事,不用我们为她操心。”
两人天南地北地扯了会儿,许正把手机仍给许美玲,一本正经地问她:“找男朋友了吗?”
许美玲朝他翻白眼,“你怎么一出来就问这个,上个星期去看你,你也问这个,你就这么担心我嫁不出去吗?”
许正和许美玲说笑,完全把丁遥当透明人,丁遥不介意,他给何慕华发了条短信,说人已经接到。大约因为信号的关系,这条短信,何慕华在半夜才收到,那时他已睡下,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震了下。他爬起来看,琢磨着许正现在肯定已经喝到半醉,接风的场地也肯定已经从酒楼转换成某间会所,他多半正搂着个细腰直发的姑娘沉浸在女人的温柔乡里。
许正喜欢黑色长直发的女人,腰一定得细,腿一定得长,脸只要看得过去就行。
何慕华撑着枴杖站起来,他走到甲板上抽烟。有两个保镖守在那儿,他给他们发了两根烟,问起他们家里都有什么人,孩子多大了,在哪上学,最近过得怎么样。大佬发问,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何慕华抽了两口烟就没兴致了,准备回去睡觉时,许美玲打来电话。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犹豫了好久还是接了。
“喂,散场了?”他把手里还燃着的半截香烟扔进了海里,那星点火光瞬间被黑色的大海吞没。
许美玲不说话,何慕华揉着头发笑,语气轻柔地问:“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