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康至京口不到百里路,沿途有官道,即便有雨也不该如此缓慢。”健仆面色凝重,小心道,“仆担忧此人心怀不轨,像是在刻意引郎君绕弯路。”
“绕弯路?”桓容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渣爹真打算对他下手,然后赖到旁人身上,趁机抢地盘占军队?
“今夜注定无法赶路,你且小心盯着他,有不对立即报我。”
“诺!”
健仆卸下车旁雨布,展开披到骏马背上。同时检查木箱绳索,防止哪处松脱。
小童擦亮火石,灯光照亮半个车厢。
“阿楠,你去将郗参军请来,说我有事同他相商。”
“诺!”
小童放下火石,将干爽的外袍披在头顶。随即利索的跳下车辕,带着两名健仆去“请”郗超。
桓容支起一条腿,手指敲着膝盖,半面被灯光照亮,半面隐于黑暗,眼神随火光微闪,心思难明。
郗超聪明一世,万万没料到,只不过是回建康送信,竟被南康公主“劫持”,送上往盐渎县的马车。
往姑孰“求救”已经来不及了,留在建康的族人多数不愿帮他。无奈之下,郗超只能老实的收拾行李上车,陪桓容走这一遭。
好在桓容对他还算客气,除了限制行动,并没有在其他方面为难。
随车的婢仆相当“细心”,见郗超脸色不对,特地给他多加一件外袍,灌下半竹筒姜汤。
桓容对姜汤十分怨念,知晓其威力惊人。随车的五六竹筒都是为郗参军准备。郗超是渣爹铁杆,几番进言要他小命。不能亲手咔嚓掉,“招待”一下总没问题。
车队过方山津时,津主和查验的贼曹均出身西府军。郗超看到希望,想方设法送出消息。怎奈被婢仆看得极严,别说递纸条,连句话都搭不上。
心知求救无望,郗超只能在车厢中郁闷。
车队继续前行,旅贲开始故意绕路,有意拖得人困马乏。郗超心中明白,桓大司马已经下定决心,怕是进入晋陵郡就会动手。
为保证计划顺利,事后不留痕迹,车队中仅两三人知晓内情。
一旦动起来手来,他该如何脱身?
正思量间,车厢外突然传来童子的声音:“郗参军,郎君有请。”
郗超神情一顿,拿不准是何缘由,唯有拉紧身上的外袍,略微镇定心神,推门走出车厢。
夜色--降临,两支不同的队伍静悄悄潜伏在暗处,监视车队的一举一动。为首者发现留在树干上的印记,嘴角现出狞笑,眼中暗藏杀机。
☆、第二十七章
雨水始终未停。
乌云遮住月光,繁星不见踪影。茫茫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雨水落在头顶,守夜的健仆禁不住打个喷嚏,紧靠在雨布下,咒几声该死的天气。
篝火升起又灭,车厢内的三足灯是唯一的光亮。
健仆和护卫拉动大车,将桓容所在的马车围在中央,同时五人轮作一班,提防可能出现的变故。
“林中有狼。”一名旅贲向桓容解释道,“夜间需加倍防范。”
“有狼?”桓容面露诧异。
旅贲点头,继续道:“近日北地有战祸,此地虽无乱兵却有盗匪横行。附近多是南渡的流民,历经战乱才逃得一条性命,故而防范之心甚重。”
经过旅贲一番解释,桓容心中有了底。不是他不招人待见,而是城外百姓既要防备野兽又要提防匪徒,这才不许陌生人靠近村落。
旅贲退下安排,健仆立即跟上去。前者嫌疑未消,夜间尤其要紧盯不放。
郗超坐在车厢里,打量着桓容的一举一动,始终不言不语。
待到车厢们关上,小童摆出凉透的糕点,桓容亲自递过一盏茶水,郗超才终于动了动手脚,张口道谢。
“郗参军客气。”
桓容夹起一根麻花自顾自咬着,无意主动提起话题。
郗超饮下半盏茶水,吃过两块炸糕,听着雨水打在车盖顶的声响,生平头一次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摆脱困局。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为免留下祸患,除“拼死送信”之人,车队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必要赶尽杀绝。即便是桓大司马调拨的护卫也不例外。
刀剑无眼,届时挨上一刀,当真是死得冤枉。
想到这里,郗超在心中暗暗叹息。
百密一疏,聪明反被聪明误。假若知道南康公主会动手绑人,他无论如何不会亲自回建康送信。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今之计,只能盼望领队之人眼光够利,能够在乱兵之中认出自己。
“郗参军。”
突来的声音打断郗超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