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扯开衣襟,单手托着下巴,习惯性的转动笔杆。笔上墨汁未干,随转动飞溅而出,恰好落到进门的桓祎脸上。
“阿弟……”
桓祎只觉面上一凉,顺手一抹,满掌漆黑。
桓容连忙藏起“作案工具”,亲自递上布巾。
“阿兄怎么有空过来?”
或许是受到桓容苦读的启发,南康公主决心教导桓祎,令其每日早起随健仆勤练武艺。
“立车骑将军闻鸡起舞之志,必能有所成!”
通俗点讲,驴子赶到磨道里,不转也得转!
身为兵家子,纵然不识诗书、不通文墨,有一副好身板,能够上阵带兵,今后就不缺出头之日。更重要的是,桓祎如能有所成,对桓容也是助力。
南康公主想得不错,桓容大力赞成。
如此一来便苦了桓四公子。
以往睡觉睡到自然醒,两餐点心随便吃。现如今,卯时正必须起身,先练腿脚再举磨盘,不到几天时间,桓祎的两手都磨出茧子。
好的方面,力气和饭量一起增加。不好的方面,肤色变得古铜,肱二头肌向府中健仆靠拢,距离仙风道骨越来越远。
明年上巳节,如果桓祎再被邀请,除非眼光独特,绝不会有小娘子再次手偏,将绣帕扔到他的头上。
每日对镜自照,桓祎两眼洒泪。
然而,想到阿母的期望,阿弟赞叹的眼神,桓祎硬是咬牙坚持,从举起磨盘腿抖到抓起石头随便抡,铁铮铮一条大汉渐露雏形。
因桓大司马即将归京,南康公主特地松口,许他休息两日。
桓祎兴冲冲来找桓容,想同兄弟讨个主意,父亲归来之日,是不是要当面抡石头,好好露上一手。没料想,人刚走进门就被甩了一脸墨汁。
“阿兄快坐。”桓容笑得温和。
面对这样一张笑脸,再大的怒火也在瞬间消融。
桓祎擦过脸,坐到蒲团上,扫过尚未被小童收起的纸页,不由得连声赞叹。
“阿弟好厉害!”
“阿兄过誉。”桓容笑道,“以我之见,阿兄才是真的厉害,可比汉时猛将!”
桓祎被夸得飘飘然,满脸通红。
看着犹带墨痕的型男面孔,桓容心下暗道:老实人啊。
正想着,室外陡然传来一阵惊呼,原本明亮的天空瞬间开始变暗。
“怎么回事?”
桓容好奇走出房门,立刻被阿谷和小童拦住。
“郎君快些回去,不可出门!”
“怎么回事?”
“郎君,是天狗吞日!万莫靠近门边,大不吉!”
桓容反应两秒,日蚀?
小童缩到桓容身边,牢牢抓住他的衣袖,双手微微颤抖。阿谷和健仆一起动手,将木窗全部落下,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片刻后,屋外传来鼓声,一声紧似一声。
白昼犹如黑夜,都城九门同时关闭。
台城内鼓声齐鸣,震耳欲聋。
府军凶汉列队登上城头,举臂挽弓,弓弦嗡鸣不绝。
史载:太和三年,春三月丁巳,朔,日有食之。有巫士言凶兆现,兵祸将至。
同日,前燕太宰慕容恪预感大限将至,于病榻前叮嘱乐安王:“今南有遗晋,西有强秦,我主年幼,恐事常不备。吴王天资英杰,智略超群,尔当禀于上,以大司马授之。必能南拒遗晋,西抵强秦,护国之安稳!”
语尽而终,太宰府内恸哭一片,哀声府外能闻。
慕容恪口中的吴王,正是燕帝慕容暐的亲叔叔,日后建立后燕的猛人慕容垂。与之同样有名,曾将苻坚困于城中,在西燕改元称帝的“凤皇”慕容冲,此时尚不满十岁。
☆、第十四章
日蚀持续时间不长,造成的影响却极为巨大。
其后数日,文武百官上朝均不戴冠,文官服介帻,武将服平上帻,均由木剑改佩宝剑,出入乘马车,更令健仆列队跟随以示威武。
乌衣巷的士族郎君舍弃宽袖大衫,改穿玄色深衣。有官职者戴帻,无官职者束葛巾。未及冠的少年和童子戴无屋帻,女郎们皆着绢袄儒衣,腰系襦裙,不佩金玉只簪银饰。
士族先为风尚,城中庶人纷纷仿效。
秦淮河南岸常见背负弓箭的凶汉,河中亦有腰系竹剑的船夫艄公,店家在门前摆放木质兵器,意在驱散不吉之兆。
士子佩剑,神采英拔;府军挽弓,胆气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