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淮慌乱地从沙发空隙里摸出遥控器,胡乱按了个数字换台。他再无法安心吃饭,只觉得眼前的菜让人作呕,浑身的怒气无处发泄,邵淮双手发抖,只能跑到洗手池用凉水冲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并无恩怨,若说有,也只是无处安放的迁怒罢了。
他生命中唯一的池晔,他竟然连参加葬礼的资格都没有。或许这么多年,池晔于他来说无处不在,渗入骨髓,渗入空气。可当他读到那句诗,才发现当怀念无法承受时,哪怕有座坟,也是好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可他连坟都没有,天大地大,除了邵淮,又有什么能证明,池晔曾经来过这世间?
邵淮这几年其实很少从外界获得有关池晔的讯息,毕竟池晔是个普通人,与他青梅竹马半生,除了邵淮,谁会记得他?
喔,或许躺在医院的商业大亨偶尔会想起这个见过寥寥几面的私生子。
邵淮从来没觉得自己有本事将过往抛开,也无法想象若有一天他对池晔两个字不再敏感是什么样子。起码现在他做不到,不论过去多久,与这两个字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是结着薄痂的重伤,轻轻一碰就鲜血淋漓,痛彻筋骨。
池晔是外地口音,搬到清河三个多月,院子里的小孩从来没见过他爸爸,独身漂亮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总归成为其他家庭饭后的谈资。池晔见天沉着个脸,小孩们倒也不敢惹他。邵淮是那帮孩子的头,他性格张扬,无法无天,带着一群孩子在大院里惹事生非,犯了错就睨着眼睛道歉,碰到不依不挠的大人,他架子比人家还摆的高。池晔一直说要不是他爸护着,邵淮早被人揍死了。
邵父护犊子护的厉害,不论邵淮在外面犯多大错,就算有人找上门,邵父也从不勉强邵淮,甚至还要为他讨几分公道回来。
宁韵在省委做科员,平日里工作忙,池晔自己吃饭上学,全然不需她操心。邵淮偶尔磕磕碰碰,怕回家父亲大惊小怪,就跑去池晔家求助。邵淮在院里是个惹人头疼的小屁孩,别的家长都不怎么喜欢他,只有宁韵,特喜欢让他去家里玩,池晔见了他,也会话多点。其实话不多不行,邵淮喋喋不休地和他聊,池晔根本没法不搭理。
邵淮皮归皮,脾性倒是很傲,小小年纪也不会看人脸色,喜欢的就和人一起玩,看不上眼的,即便人家凑他跟前,他也不拿正眼瞧人。邵淮擦伤的脚腕被池晔捏在手里涂药,池晔拧着眉,动作却很小心。
邵淮气哼哼道:“张小天之前偷东西被我看见,这次肯定是报复我,等着,我要他好看——嘶——”邵淮疼的抽回脚。
池晔依然皱着眉:“伸过来,还没涂好。”
邵淮被他脸色镇住,眨着眼睛又把脚伸过去。
池晔擦完药才道:“你还没张小天高,去逞什么能?”
邵淮穿上鞋就往外跑,“他先惹我,凭什么不报仇?”
池晔看他步履不稳,忍不住跟着出去。邵淮一路跑的飞快,池晔一个不小心,邵淮就不见踪影。池晔有些担心,凭着记忆找邵淮常去的几个地方,最后在体育馆的角落里看到被围在中央的邵淮。
张小天显然有备而来,带了几个朋友围堵。池晔来不及想邵淮为什么会落单,趁着那几个人不备,冲上去就是连续几脚,拉住地上的邵淮就跑。邵淮脚腕受伤跑不快,很快被人追上。池晔个头甩那群孩子一大截,对付五六个人并不困难,连踢带踹,很快料理了一圈,背上邵淮就跑。
邵淮崇拜的两眼冒星,他平日里打架只能靠人多取胜,池晔一个人打六个人还绰绰有余,邵淮趴在他背上,嘴巴吧啦啦合不上:“池晔你太厉害了!”
“池晔你在哪里学的?”
“池晔你怎么长这么高的?”
“池晔你教教我好不好?”
“池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