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双革制的及膝长靴,鞋面上有干燥的泥点,上身批一件黄色的兽皮,那兽皮较长还权当了下身的遮盖,只是在腰间束了一条不知什么野兽的火红的尾巴。
他已来到窗口,没有进屋,面貌精明而友善,朝我摆手的同时,微笑起来,弯起的细长眉眼只剩下星光点点,“你好啊。”
“汪!”
原来是白云犬先醒了过来,从我脖颈后面探出脑袋,朝那魔人叫了一声,之后又把湿哒哒的嘴巴塞进了我的衣服里,似乎小孩子懒床一样。
“我叫双火。上次来过。”
哦,是他啊,我也瞬间记起了他爽利的声音,于是请他进屋。
他说外面很好,许久都不见白天了。
我看了看里面屋地上的大洞,也觉得不太适合待客,于是就隔着窗口跟他说话,反正窗口也空着没有障碍。
他说,是魔昂让他来接我去魔人城的。
☆、十二念
魔人国没有车辆,也没有被驯服的野兽,所以一切行动都要靠双手双脚本然的力量。
我所见过的魔人,无论男女都有扎实的身量。双火看起来已算属于精瘦一型,四肢修长,外表更接近于仙人国里的年轻神仙,只是步子迈得更阔气,手臂抬得更高,举止间带着天然的豪气。
此前来给我送东西的魔人嘎达,言语间总是提及魔昂的种种轶事,但与双火交谈时,只有在我问到魔昂时,他才会简要应答一下,而他对我在仙人国的生活则更感兴趣。
他问我仙人国的兽类,我把我所接触过的都跟他简单描述了一遍,我接触得不多,语言又匮乏,但他听得津津有味。
我说起仙人国的车马、法术,还有我短暂居住过的仙都,这都让双火露出向往的神色。
当我说起大海里成群的游鱼,数以千计在海中游荡的时候,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说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活物集聚在一起过,最过瘾的也就是看十几只野鸟飞过天空而已。
末了,他才对我说:“到魔人城之后,可不要再随意说海,因为海是魔人城的禁区,据说海中有覆国的力量。大伙都这么遵守,也只好顺随着应付。”
哦,我也想起来魔昂这么嘱咐过我的。
“不过你跟我说没事。”双火隔着窗子拍拍我的肩膀,“我和魔昂是好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
他的大手拍我时,碰到了搂着我脖颈的白云犬,便好奇地摸了两把,白云犬舒服地吐着气。
“这白狗,是怎么被你驯服来的?”
“我没驯服过它,它醒来时最先遇到了我,就跟着我了。”
双火开始思考,一边摸着白云犬,“果真很乖啊。我遇到的野狗都很凶……对了,你说他醒来时最先遇到了你。是说只要在它睡觉的时候守在它旁边,就有机会驯服它吗?”
我摇摇头,“它原来是别的神仙的,但被师父困进松脂球里很长时间,失去了原来的记忆。从松脂球中出来时,最先遇到的我,就记住我了。”
“哦。”双火恍然大悟,“原来是失去了记忆。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啊。”
“什么办法?”
“没什么。”双火把手从白云犬身上拿开,“咱们收拾一下东西吧。”
我先把那件虎皮找出来,还有一些剩余的菜籽……然后,就没什么了。
双火把虎皮放到手中掂量一下,“就这点儿东西?”
“嗯……还要到后园摘几根黑瓜留着路上吃。”
“那可以明天出发时再摘。”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和双火聊了一个下午,久违的晚霞已经在西方烧成红通通一片。
吃晚饭时,双火从身上翻出一个兽皮口袋,倒出来一小堆黑黑的肉干。他一口吃下一大块,快速地咀嚼,毫无顾忌地喝着我从泉里打来的水,看样子并不怕那个关于泉水的传说。
他让给我一块肉干。我嚼了嚼,只觉得满口都是汗味和腥味,而且干巴巴的,反而要把我口中的汁液都反吸干去。真不觉得这东西能果腹?
同样,当我把煮熟的蔬菜端上来的时候,双火看我吃菜也很好奇,主动尝起一口,试探着嚼来嚼去。我以为他会像魔兰那样最终吐出来,但他没有。他伸伸脖子就咽下去了,只是摇摇头说:“不中吃。”
看得出,双火的好奇心极强,并且喜欢尝试。吃过晚饭之后,他又跟我聊了很久,才去爷爷的房间里睡下。
我尚躺在床上回味着这一天的经历,而透过窗口却很快就听到了双火轻微悠长的鼾声。睡得过多的白云犬躺在我身边,翻着黑溜溜的眼珠看向双火的房间,仿佛在说:“这家伙可真够好睡的。”
第二天,我们在晨光中踏上路途。双火替我背着装有虎皮和黑瓜的包袱,阔步走在前面。不过,白云犬很快就晃着脑袋超过了他。
“你打头,你认得路吗?”双火笑着跟白云犬说。
白云犬晃晃尾巴,自信得不屑于反击。
“它认得魔昂的味道。”我跟双火解释,“它从松脂中醒来的那夜,跑到我的屋子里,同时记住了魔昂和我的气味。”
双火听我这么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魔昂的感情不浅呐!”
“……”其实我也说不准,我们有兄弟之间的血缘,他曾付出生命的代价出海来寻我。可是,我们之间又没什么细碎的记忆来填充,远远谈不上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