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有命,不便强求。”
“逆天后果,晚辈自会承担。”
“……罢了。随汝所愿吧。”
敖烈听此松了口气,对着那四面八方,跪下磕了三声响头。
“多谢尊上!”
“不必谢吾。到时……汝或许还会恨吾啊。”
“尊上这是……何意?”敖烈蹙起了眉头,却不知烛九阴这话从何而出。
“汝之刑罚,便是在吾入灭后,代替吾守护于这钟山里渊之中,千年,万年,千万年不生不死,不老不病,不动不灭,孤苦一人,孑然一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世上之人,无不妄想着得到长生。却殊不知——
永生啊,是苍天降下的最为残忍的刑罚。
风月都散了,尘埃都静了。
这么些年,他爱错过人,行错过路,做错过事。
业火恐也焚不尽此生罪苗。自是该……以身担责了。
荒芜之中那一人闭目半凉的声响,雕镂成了颓败里片刻的永恒。
“晚辈,愿意。”
愿意,愿意……
无尽岁月里,那最后一句话语仿佛在不断回响重鸣。
敖烈忘了自己如何度过孤寂清冷的岁月,也忘了自己如何捱过重重拨皮拆骨的天劫之难,更忘了他是如何由一个白衣秀发的少年,一点点地变得苍老,变得佝偻……变成了一个满头皤然白发的耄耋老翁。
苍空之下暗云改换了几番,过往如瓢饮尽浮生几重。
漫游如潮的思绪沉沉退去。敖烈遥遥看着如被烈焰浊念所焚烧煎心的誓不空,眉眼没有什么神色,如发丝沉落着寒水霜雪。
“放手吧。吾虽无法干预世事,却可指点世人一二。届时……汝便是自寻死路。”
誓不空握紧了随心铁杆兵,“自寻死路也好,一线生机也罢,本座只走自己想走的路。”
敖烈没想到誓不空如此固执,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汝可是以为,这世上就没人知晓汝之心脏究竟在何处?”
这话果不其然击中了誓不空的命门要害,他眯起了眼,杀意千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脏是汝之死穴,也是汝化生之本源。若无法击溃此物,汝便一日留有苟活之机。”敖烈浑浊的目光转视了一圈,掠过先前不曾得手的昊天,掠过眉目微敛的如来,又掠过了直直盯着他的唐三藏,还有,神色清冷眸色复杂的孙悟空。
他顿了顿。如今自己已然年长太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人。
“孙悟空。”他抿着唇唤了声,沉缓如水,“那誓不空,可曾赠过汝什么物什?”
孙悟空半怔了一怔,似是未料到敖烈会这般相问。
“全都是些小玩意……”
那人给过他上古异志,给过他玲珑棋子,给过他九转花露膏,给过他数不清的小玩意……可这些,和心脏又有什么关系?
孙悟空突然不知想到什么,身形一僵。
……等等!
他像是打通了脑内一根弦,瞳孔紧缩,琥珀眸色敛成汹涌漩涡。
“你的意思是说……”他反问着,声音微颤带着涩意,明明心里已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敢置信地想要质询,“他把那东西给了我?”
那刹该有一场鼓噪的风起云涌,可风声却兀自悄息了下去,无声阴冷,暗云沉沉,天地阒寂。
敖烈静默着着,慢慢闭上了眼,满头白发于长风中飘动。
“是。”
孙悟空哑然,转头看向遥遥相隔的誓不空时,不知为何如被风刀霜剑剜去了心头一角。荒凉如蔓杂草。
【——你听过盘古的事迹吧?
——这座岛,也是如此。
——孙悟空,这岛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一石一河……都是由你的精血皮肉变成的啊。】
……
【——我听世人说,星即是心。这颗星子送予你,交由你保管,以此来证明我的诚意。
——我不需要。
——你会需要它的。】
倘若……
倘若上古诸神都爱把血肉化作天地日月的一部分。
倘若誓不空当真继承了盘古灵识的残留浊念残留。
倘若那人把他的当年血肉都收集起来化作了一座岛……
那他又为何不会,将自己的一颗心——
化作天席夜幕上看似虚假的一颗星?
誓不空隔着一云烟水,远远地望着孙悟空,双目哀沉,却又偏偏带笑。不知在笑什么。
明明已被嚣张浊气攫获控制,明明生死把柄已然捏于他人掌心之中,明明命悬一线走刃钢丝,可他于黑雾压罩下,于癫狂煎熬间,眸里却带上了丝几乎堪称明净如水的温凉之色。
就仿佛是把一颗心血淋淋剖出来给人看,却又矫饰着偏要覆上一层灰。
装作毫不在意,装作毫不珍惜。
说着,你不要也没关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经是把如何珍之重之的东西亲手捧到了那人面前。
彼时星辰万里,他眼中只一人。
【——六十下数完了。】
“六十下数完了。”
【——这颗星,送给你。】
“这颗心……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誓不空向来是个极端激烈的人,他恨人便恨得干脆,如对三藏,他爱人也向来爱得浓烈,如对空空。
他对天下人极坏,却对心上人极好。
只是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定以死来句读。
无论他对悟空的感情如何,付出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