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牧转身走了,却管不住自己的脚,又回了头,便只看一看,见他并非心如磐石,还会为他有所触动,便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他与皇甫玄缠斗在一起,终是听到了多年前未听到的那一句。
“爹,放苍牧走。
“放、他、走。”
苍牧依旧握着手中的剑,脸颊却骤然滑过两道温热,眼前视线模糊,却仿佛看见了皇甫庆的背影。
从青年,到少年,从少年,到幼年,从幼年,又到消失不见。
相逢便是孽缘。
归剑入鞘,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每走一步,便将过往退去了一分,痛楚自心脏蔓延全身,却决计不会再回头。
且将前半生,看作一场幻梦。
从今以后,影卫已死,只有苍牧,苍家的苍牧。
(苍牧番外完)
第98章 番外-苏风溪
宁负天下人,不愿负你。——苏风溪
1.
苏风溪不喜欢海棠花。
记忆中,他爹在庭院里种了无数的海棠花,下人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折损了一二。
有人说,那海棠花是他爹为他娘种下的。他娘从不反驳,只低头浅笑,但苏风溪仰着头看他娘,她分明是在哭的。
偌大的苏家,只有苏风溪这一个孩子,他爹对他极好,对他娘却很奇怪,看起来处处都好,但在苏风溪的眼中,他爹待那满园的海棠花,要比待他娘,更真挚一些。
他幼年时,便极为早慧,有疑问也只埋在心中,从不出口去问,但有一日,他在浇花时脚下趔趄,撞坏了一坛海棠花,他爹虽面色不豫,却只叫下人将他抱走。
第二日,他娘的眼圈红得厉害,但当他凑过去,想要拉她的手时,却被轻轻地推开了。
他娘道:“你出去玩儿吧,莫要管我。”
苏风溪却死也不走,他抱着他娘的大腿,哭得狼狈不堪,仿佛知晓他离开了这间房子,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娘推了几次,终是推不走,便只好将苏风溪抱了起来,压在了胸口,有冰凉的水滴在他的脖子上,很快又消失不见。
苏风溪陪了他娘三天三夜,那种若有若无的绝望和不安终究压了下去。他娘像是彻底想通了,每日便耗费了无数的心神在苏风溪上,一开始不过是绣几块帕子,到后来,连贴身的里衣,也要亲自做好,叫苏风溪换着试试看。
那个女人不再寄希望于她的男人,而是将所有的精力倾注在了孩子身上,像紧紧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孤独地、寂寞地想寻求一条生路。
苏风溪心里清楚这一点,便自小用心读书、用功习武,小小年纪,便得了个“侠”的美称。
苏爹亦十分满意,总是骄傲地向他人宣告:“这是我最好的儿子,我一生的骄傲。”
日子便这样一日一日地过,苏风溪交到了一些朋友,其中便有江南司徒家的长子,司徒宣。
司徒宣是娇养大的公子,苏风溪喜欢看他的眼睛,清澈透明,不知愁苦,便将他看作弟弟,用心疼宠。
他此生是不可能有弟弟的,他渐渐年长,便知晓他爹心中有一个女人,他娘不过是一个摆设,而他,不过是用来延续后代的工具。
倘若他娘不爱他爹,他爹只娶了她一个,只有唯一一个孩子,面子上给三分薄面,那她的日子便还过得去。
可她偏偏爱他,爱到深入骨髓,便日夜煎熬、难以入眠。
苏风溪十五岁那年,他娘生了一场极重的病,灌下再珍贵的药材,亦毫无用处,只能硬生生挨着,拖着日子。
苏风溪绝了所有的事物,只守在她的身旁,喂她吃药,却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
有一日,苏风溪累极了,便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床褥上却不见他娘的身影,丫鬟下人亦昏睡在地上。
他推门而出,便见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抹了一把脸吼道:“来人,人都死了吗?”
无人应答,偌大的苏家,在这一夜,静谧得可怕。
苏风溪顶着瓢泼大雨,四处寻觅无果,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他娘绝不会去的地方。
夜晚的海棠花园并不黑暗,因他爹总爱在晚上的时候来此赏花,特地修了几个小巧的亭子,亭子内点着长燃的灯,此时此刻,灯光穿透密集的雨幕,像在无声地锁魂引路。
苏风溪的脚步愈发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他的嗓子已经喊不出,拼尽全力只能啊啊作响。
借着稀薄的灯光,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悬在了海棠树上。
雷声隆隆,闪电划破了阴沉的天空,瘦弱的身影在风雨中摇摆不定。
苏风溪强撑着一口气,拼命向前奔跑,他的手触碰到了她的身体,便在下一秒,跪倒在地。
血泪混着冰凉的水,渐渐消失。苏风溪将人从绳索上放下,抱在了怀里,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那原来是半桶石油,旁边还有几颗打火石。
他娘许是想烧尽这一园海棠,却遇上天降大雨,便用自己的性命做了了结。
苏风溪踉跄地向前走,雨渐渐停了,苏家又仿佛“活”了,有无数的人挤压过来,想将人从苏风溪的怀中夺走。
但当他们触碰到他的眼睛,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如出鞘的刀,割得人生疼。
2.
苏家的主母死得太过不光彩,对外便只推说是生了病正在休养不便见客。
那一日苏父敲晕了苏风溪,强行将苏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