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头举起火折子照了照,只见脚下是一处平坦空地,十丈方圆。地上用斗大的青砖铺着,角落里两支半人高的鎏金灯台。
他见状摸出支精铁飞镖,将火折子与灯台举成一线,左手一抖。那飞镖呼哨掠过,削下一点火星,正不偏不倚落在灯油上,四周便亮堂起来。
穆情浓见他这手暗器功夫,耸然动容,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一惊。
“这是——”
沈无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先前未曾注意,但这石洞前方,
竟是一扇钢铁铸的大门!
那门足有二丈来高,一丈多宽,镔钢打造,便是数十个大汉也不能推开。
沈无常见状了然,幽幽道:
“难怪李林要躲进这里面了……”
“可这大门再结实,也是有进无出,跟个棺材有什么区别?”
“这便是他精明的地方,”沈无常一顿,“追魂门在绍兴府,必定不止百利银庄一处据点。他自知硬拼不过,要设下缓兵之计,等人来救。”
穆情浓闻言,暗道这活阎罗看上去一副死人脸色,实则脑子也活泛得很。她又将那大门上下打量了几遍,确信是无从下手,便扭头问沈无常:
“李林是从门缝里钻进去的不成?”
“这是机关锁,大约……”
沈无常话未说完,伸手探了探前方,忽然用力一按。
喀哒!
精铁打造的门上浮起一个四方铁盒,共分九层,侧面密密麻麻,蝇头小楷,写着那三十六天罡。
穆情浓虽是孤星照月楼弟子,毕竟不得独孤游亲传,于这阵法机关是十窍通了九窍。她见那魔头似是熟谙此道,禁不住问:
“该怎么打开?”
沈无常却充耳不闻,低声念念有词,十指飞快地转着那铁盒。
忽然他眸光闪动,抬手一掌将盒子按了回去。
刹那间,响起一连串机簧相扣的清脆声音。
那镔铁所铸的,数十个大汉也不能推开的大门,竟应声缓缓而动。
穆情浓喜出望外,想问他这一手技艺究竟从何而来,
但她很快,连说话都忘了。
门后是一间巨大的银库,亮白的银锭堆积如山,延绵好像那关外雪线。谁也无法想象那是一笔怎样的财富,人们总爱说富可敌国,可究竟是个虚数,眼前货真价实的一切比那四个字让人动心得多。
沈无常向来生死不挂怀,
他甚至觉得银锭还不如铜钱重要——
起码后者可以当暗器杀人。
而那顾小公子却对他说:
“金银也会杀人,且只怕比你杀更多。”
那魔头从前不明白,
但当他面对这一片灿灿灼灼,令人疯狂的辉煌时,渐渐懂了。
顾fēng_liú所言非虚,
在这银库里,确实有个死人——
李林倒在墙角,断了呼吸,一把匕首捅在他的心口,蜿蜒下血色如火。
在他尸体的旁边,有一团燃烧纸张留下的灰烬。
二人见状都不甚意外,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也都清楚明白:
在沈无常开门的那一刻,李林已毫无退路。换做是他们自己,也会趁早收拾,自行了断,不给敌人折磨取乐的机会。
“他烧的是什么?”
穆情浓闻言拿足尖翻了翻灰烬,淡然道:
“账本。”
“也只可能是账本。”沈无常点头,“只可惜……咳咳咳!”
那魔头话未说完便猛地咳嗽起来,他先前与数十人厮杀拼命,到底是施展太过。
穆情浓见他手中一片殷红鲜血,大惊失色,忙问:
“你受伤了?”
沈无常却只摇头,自怀里翻出个白瓷瓶,倒了两颗药服下,哑着嗓子说:
“旧伤。”
“是徽州城——”
“你去过徽州城,裕升染坊?”
沈无常闻言,眼神蓦地一凛,直直盯着那女人。
穆情浓教他看得心虚,低下眼睛,
“我不过见你只剩一口气了,顺道帮个忙……”
她言罢,极忐忑地等着沈无常回话。半晌无言,正当她要重启话头的时候,却听那魔头幽幽一叹,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知好歹……我这十恶不赦之人,自生自灭便可。”
若搁在平日,这般忘恩负义之人,穆情浓早与他动手了。但她眼下却只从那刻薄语气里,莫名品出一丝凄楚悲凉。
“你……”她欲言又止。
“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样高的轻功,那样准的暗器,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的……四冷公子,孤星照月楼第一高手,千手魔头?”
“是,我就是沈无常。”
他说完便觉得胸中痛快了几分。这魔头本就是个极随性,极自傲,极爱憎分明的人。数月来却不得不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纵然嘴上不说,也总有一股子抑郁在怀。此时短短七个字,别人看来或许稀松平常,于他却好像久旱甘霖一般。
穆情浓闻言耸然动容,一双杏眼闪烁,口中喃喃:
“果真是你,果真是你……”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不值得大惊小怪。”
穆情浓却听似未听,忙接道:
“值得。在快活楼里,我便觉得奇怪,这世上竟有人能使出六发连珠针。后来姓叶的来找我,那块玉牌是祖师爷建楼时候给的,没有些资历,绝不会知道。”
“世上暗器高手无数,你凭这个,就断定我是沈无常?”
穆情浓闻言,眼神忽然诚恳起来,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