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西北四城都在高温,南城教委上午挂上高温假放假通知,下午就下了小雨。
淅淅沥沥,灰地上总泛着一层绵润的黑湿色。
江甜去接陆允信那天,才稍有霁意。
搭中午班机的人不多,临时接客口等待的人站得稀稀落落。
江甜听到广播报航班号,又等了二十分钟,抬头,恰好远远看到陆允信取行李的背影。陆允信转身,目光迎上江甜的,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江甜登时热了眼睛。
两人明明才分开一个月。
却像隔了无尽的山海,亦或一个世纪。
太久,太久。
陆允信拎起有轮子的行李箱,长腿迈得很快,几次“让一让”之后,微喘着气,站定在江甜面前。
小姑娘仰面望他,一双黑亮的眼睛里缀着碎光。
她咬唇,用轻软、委屈、又带着后怕的声音唤他:“陆允……”
“信”字,被抱进了怀里。
也是被他抱进怀里那一刻,小姑娘动荡整整一个月的心,安宁了。
也是把她抱进怀里那一刻,陆允信安宁了整整一个月的心,才开始“咚咚咚咚”,清晰有力。
两人都没说话,陆允信来回往复、一遍遍吻着她的发顶,眸光闪动。
真的,真的,是他的小姑娘啊。
江渊以前给他说,股市三要素——不对称的信息、数学加持的理论技术、贪欲和人心,放在大部分事情上,都可以成立。
程思青看到的是,两个小孩的疯狂和险胜。看不到的,是一场陆允信从出院后,一步步落下的棋。
小姑娘冲动之下的手法,施茂肚量极小、睚眦必报的性格,备受施茂宠爱的施未渝,若有若无昭显野心的方筑,还有胸襟磊落、一身傲骨的李振。
从很早开始。
很多个在交大停车场吻小姑娘,施未渝的车恰好经过的瞬间。
江甜很多杯、买给归属物业公司工作流动性强的保洁阿姨的奶茶、咖啡。
还有那些曾经放在红极一时的毛线广告牌旁边、世光逐渐减少、以为没人察觉减少的展板,世光在江甜主导的手机爆炸后,已经悄无声息进行过一次的裁员……
一个个细小的节点,被陆允信清醒地连成一张网,顺着每一处发生的状况,无比能沉住心气地慢慢收拢。
谁也不知道,15岁拿着一中20万奖励在校门口买简陋单间的少年,22岁踩着踏板在一场世纪资本战中无声无息收囊百亿。亦不知道当初那个考差了都会哭鼻子的小姑娘能够这么老辣地暗度陈仓,然后,把自己的后背以完全信任的姿态交给陆允信。
也只有她知道,他在车上,说过的“山穷水尽”。
在会议室,敲过的“山重水复”。
方筑最后一个竞价日来找江甜时,江甜给他斟了茶。方筑去洗手间时,江甜眺望远天朦胧的弯月,手机短信里,他给的四个字,是“抽刀断水”。
他和她能走多远,真的就取决于他和她想走多远。
三十天,一个月。
月缺月圆,宛如大梦一场。
无关乎报仇或taxi,只是陆允信从很早之前,大概追溯到江甜离开的时候,陆允信这个人,用毛线的话说,叫“性情极薄”,他没什么为社会做贡献、一统版图的雄心壮志,只是他是陆允信,她是他的姑娘,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让自己未来能为她所恃的东西可以稍微多一点,再多一点。
机场大厅门口,他和她长久拥抱。
他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
江甜懂他,但不懂他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一边开车一边给他说竞标前、竞标时、竞标后遇到的事情,绘声绘色,唏嘘不已,一路说到翡翠园停车场停车,熄火。
忽然而至的安静里,她手握方向盘,转脸看陆允信:“想采访一下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这么脚踩钢索,手握浩瀚。
陆允信乖宝宝一样坐好听她问完,伸手轻戳她的眉心:“不要骂自己。”
江甜撇嘴:“我还是个孩子就做这些。”
他失笑:“你是个宝宝。”
“陆允信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甜胆大包天地捏了一下他耳廓,意外的软,她爱不释手:“我真的现在都还有点怵,以前都没真刀真枪上过,一群老头老太太,我一个宝宝格格不入,你不知道,”她鼓一下腮帮子,倏而闷闷地,“你不在身边,我给毛线打电话想聊聊天毛线又挂,我就只能和面条说话,21号还是22号,第三个竞价日那天,我在外婆家等弃权生效,又紧张,又在发烧,不小心把咬了一口的饺子落到外婆才拖的地上了,外婆一开口,我就没被骂哭了,还有啊……”
江外婆哪会骂人。
陆允信耳朵上的触感细腻温软,小姑娘生动娇俏的模样和营销号上的大方沉着截然不同,陆允信望着,心念微动。
他徐徐覆上她覆在自己耳朵上的手,嗓音略微低哑着:“我有想你。”
声音突然,语罢静寂。
一秒,两秒,三秒。
只剩江甜心里某根弦被拨了一下,余音不断。
她两手顺着他的耳朵,慢慢朝他脸上抚:“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陆允信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作乱,温柔反问:“英语听力结束之后你没听清,可以再放一遍?”
江甜根本不怕他,明丽的眉眼漾着笑:“再说一次嘛,我想听。”
陆允信无奈:“下车,先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