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演练完百遍剑法,时至午时初刻。扫眼天顶烈日,欧阳庭又闪身回了自居的离剑峰。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如今自己境界甫入大乘,想来还该巩固修为累积力量,直至圆满。至于一线灵光悟道,只能说一句,机缘应时。
如此想罢,欧阳庭也就返身坐于蒲团之上,再度合目。
只是此番运转,却不如从前。神思竟如不受控制般飘散而去,刹那如千古。
少时立志登仙途,拜入宗门潜修悟道,三千门法演剑以正——顷刻间却又不知为何至异界,身不由己,话不由衷,命不由我,世事难全。那等无能为力、日渐沉沦的惨状,叫他心惊无奈。
前路漫漫无措,来途渺渺无踪。天地浩大,竟不知该往何处去。本欲踏碎凌霄,却终天命难违。身死陨落,旦夕之间。
谁可救吾,吾可赎谁?
欧阳庭猛地睁眼,才觉出了一身薄汗。
方才那是甚麽。
欧阳庭握住腰间正阳剑,脑中清醒,回忆却如被云雾遮盖,半点也想不起来。
心魔?不。幻梦?也不似。莫非中了甚麽邪术,但离象宗内,又怎会有宵小妖佞。
正不解时,门外却依旧吵嚷。
依旧?
欧阳庭一怔方微微抬手,撤了面前木门的禁桎:“……正霄师弟。”
有一纸鹤拍翅飞来面前,口吐人言:“正阳师兄起床啦?”
“……”
那纸鹤围着他转了一圈:“诶呦我的好师兄,我晓得这会儿你刚行完一大周天,肯定有空!”
欧阳庭不由皱眉:“怎样?”
那纸鹤讨好地飞近些:“本不想打扰师兄,只今日乃新弟子入门,师弟我又突然被掌门师兄派去除妖——”
“嗯?”欧阳庭不由自主唤出剑来握在手中。
那纸鹤抖了抖赶紧飞出门去,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就是我听说有几个资质不错的,想着师兄你还没徒弟——”
欧阳庭猛地立起身来:“正霄师弟!”
“好好好,不去不去咱不去。”那纸鹤哆嗦一下,立时自燃化烟散去了。
欧阳庭皱起眉头,正闻大殿上传来钟声。
真假虚实,依稀如梦。
欧阳庭摇了摇头,还是如往日般至山顶湖畔练剑。仍然午时初刻罢手,踏云折返离剑峰。
打坐运气,此番却无法凝神屏息。自己大乘期的修为,放眼如今的修真界也属罕见。而离象宗近三百年再无一人得道飞升,在各派中势位已隐隐有没落之态。欧阳庭想到清虚师尊渡劫失败前的嘱托,不由叹了口气,终于想静心入定。
恍惚遥渺之际,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场景涌入脑中。他如附身一般寄居他人魂魄之内,看那人年少失孤,唯有一弟相依为命。洪水滔天,颠沛流离。辗转入京,被王府世子所救。他悉心学武,只盼报恩。
可惜……
一剑穿胸而过,痛彻心扉。
欧阳庭猛地睁开眼睛,喘息一声不觉举手掩心,仍觉隐隐作痛。转眼见窗外已透微光,而方才那梦,却又不记得了。
欧阳庭深深皱眉,修道之人亦重预示梦警。但细微末处已忘,便是去找正玄师弟,怕也无益。如此一想也就放下手来,起身握剑打算去山巅。
此时有声自门口传来:“正阳师兄起床啦?”
欧阳庭握剑的指尖微微一颤,开了门不悦道:“何事?”
与前两日相同的纸鹤再度飞来,叽叽喳喳道:“诶呦我的好师兄,我晓得这会儿你刚行完一大周天,肯定有空!”
“……掌门师兄派你下山去收妖?”
那纸鹤一顿,随即怪叫着飞近:“正阳师兄你也知道啦?!我好命苦哇——”
“你昨日……”欧阳庭一皱眉,“何时之事?”
“就半个时辰前。”那纸鹤怪委屈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本来今日新弟子入门,我还想挑两个好的呢。听说这次有几个资质不错的——”
欧阳庭心下一动:“今日新弟子才入门?”
“……我说正阳师兄啊,就算你一心潜修,也不能完全不管宗门的事吧?”那纸鹤气呼呼飞近,似乎想啄他脑门。
欧阳庭食指一弹,手中剑已出鞘。
那纸鹤抖了抖立刻退至门外,委屈地探头道:“我这不是想着师兄你还没徒弟——”
欧阳庭皱眉道:“你且去,我自有道理。”
那纸鹤哦哦两声,这就化作一点烟火散去了。
欧阳庭抿了抿唇,反手向屋内下了几个咒,发觉毫无异状这就有些琢磨不定。
回溯时光的法阵或宝物仅存传说之中,早已消散浩渺宇宙间。若如今还有,这逆天之物早被天雷劈了。
如此一想,欧阳庭却更不安。梦境现实……以他的修为想要暗算他只怕不易。但反复三次,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究竟是哪里不对——
此时耳畔传来正殿钟声,欧阳庭微微挑眉。望大殿沉吟片刻,这就闪身而去。
离象宗收徒有两法。其一为每一甲子往山下寻访有灵根的孩童带回,其二则是门中子弟达到元婴期后可下山历练,若遇到投缘子弟也会带回。
本日正该今岁收徒之时。
旭日东升,吞云逐雾,天角偶有残星,此刻隐没不现。一叶扁舟却自云浪中穿出,应着耳边钟鼓报传,御风而行。那小舟内有约三十名稚童,此刻大多凝望东地之山,口中啧啧低呼。
当中却有一男童,望着约十二三的模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