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快呈上来。”姜永琏已经差不多忘记这件事情了,当日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皇帝金口玉言的觉悟,有些许诺总是显得轻率。虽然早已经时过境迁,但人家眼巴巴地送来,姜永琏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心意。
沈玉书打开了那匣子,从中取出一卷画轴,他不经内侍,径直上前,将画作跪捧到姜永琏跟前。
顾文亮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此时忍不住道:“当日林大人也奉命作了一幅,不知道完工否。沈大人的画作奴才本以为已是一绝,不想自见过林大人的折扇之后,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奴才多嘴说一句,林大人的画艺只怕还更强一些呢。”
姜永琏钝钝的,对这样的明枪暗箭还没有太深刻的认识,他本来已经在看沈玉书的画作,闻言抬头道:“对了,素臣今日为何寡言少语?你的那幅行乐宫,何时才能让我瞧瞧?”
“要还原当日情景颇费功夫,微臣最近忙于公务,画作已经耽搁了好一阵子了。”林迹深已经多少看出沈玉书的意思了,一颗心呯呯乱跳,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姜永琏的脸庞。姜永琏目光柔和,脸上一派纯粹的高兴,竟是什么也瞧不出来。林迹深为自己的患得患失惭愧不已。
“还是公务要紧。”姜永琏小心叮嘱他,“要当心身子,切不可再熬夜,知道吗?”一想到林迹深当日因为他病重而不辞辛苦地到白马寺祈福,姜永琏就一阵心疼:“总归是你的身体要紧,画作当一消遣即可,不必为此太过费神。”
林迹深最近要对付那些老兵油子,他自己平素又得身先士卒做出表率,实是忙碌异常,回家倒头便睡,实在无暇他顾。
沈玉书的心沉了下,他忽然笑道:“臣这幅行乐图其实也不算完成,陛下的肖像其实还差了几笔。”
姜永琏听到这句话心思这才又转到了画作之上,他端详了几眼,笑道:“还真是如此。这倒是可惜了。”一幅画若缺上几笔,总是不够圆满。
“陛下的御容,微臣不敢擅自涂改。”沈玉书笑得有些辛酸,“微臣出京在即,恐怕要很长时间都不能见到陛下,故而不揣冒昧,想给陛下留下个念想。”
“不如今日就御书房内将画作补上吧。我坐在这里不动,你看着动笔就成。”这画作费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沈玉书的书画也算清新可爱,不完成倒是可惜了。
于是便又搬来一个书桌,铺上笔墨纸砚,沈玉书便有了明目张胆地打量皇帝的机会。姜永琏作为模特自然不能说话,正当大家都屏气凝神的时候,有内侍过来说骁骑营内有人打架斗殴,顾文亮皱眉,这事也太不凑巧了。沈玉书端坐在书案后面不动弹,顾文亮笑着道:“陛下,士卒赌钱打架是常有的事,由当值的佐领处置就行了。”
姜永琏点头,倒是林迹深放心不下,执意到营里看看。顾文亮比林迹深还着急:“林大人,这事也有轻重缓急,有什么事能比此刻陪伴陛下还来得重要?”
姜永琏倒是很明白林迹深的性子:“行了,你想去看便去吧。要是时间尚早,便过来陪我用膳。”
林迹深领命而去。顾文亮故意凑到沈玉书身边道:“沈大人的画作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成了,画卷完工,真是可喜可贺。”
沈玉书含笑道:“顾总管倒是比我还心急得很。”
姜永琏也觉得顾文亮今天说话比往常多了许多,当模特只能定着不动弹是很辛苦的,顾文亮却老是打扰沈玉书作画,于是姜永琏挥挥手,让顾文亮去准备晚膳。
孙玉成替沈玉书去取盂清水,御书房内只剩下姜永琏与沈玉书二人。孙玉成出去取水不过瞬间的功夫,机不可失,沈玉书忽然站起来,笑道:“陛下的右眉上是否有一粒极小的黑痣?”
古代的肖像画有到如此写实的地步吗?姜永琏愣了一下,道:“没有吧。”
“容臣僭越,请容臣到御前细看。”
沈玉书不等姜永琏答应,便自座位上站了起来,姜永琏好脾气地说:“行,你到跟前看看。”
姜永琏也料不到沈玉书会靠得这般近,沈玉书距他不过是一掌的距离,轻细的呼吸声甚至拂在了他的脸上,姜永琏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往后退了退,笑道:“瞧清了吗?”
“确实没有痣。近看才发现陛下气度轩昂,伟岸不凡。”沈玉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人却往前倾了倾,眼眸中多了一些暧昧的情愫,他的声音低下去,“微臣之前不懂事,行事鲁莽,还请陛下宽恕则个,给臣弥补的机会。”
姜永琏这才发现沈玉书此番来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一时间都呆住了。沈玉书咬咬牙,他低下头去,做出一副无限羞涩的模样。在嘴唇即将碰到嘴唇之际,姜永琏偏过头:“毅庵。”
“臣以后一切都听陛下的。”沈玉书卑微地保证,成败都在此一举,呼吸都急促起来,姜永琏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与忐忑不安,权贵的魔力让这个清高的年青人低下了头颅,放弃了自尊,姜永琏觉得很难过。
姜永琏往后一退,站了起来。
“陛下!”沈玉书伤心欲绝,他鼓足了勇气才踏出这一步,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更是将自尊也一并赌输了,这下彻底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