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铭旭打量了一眼,不过是些布帛、器皿之类的事物,东西也不多,做工却很j-i,ng巧。他自幼生长在富贵人家,各种珍奇异宝早已看遍,一向眼高于天顶,连江晚樵有时都要半真半假地跟他抱怨:“我织锦堂里的东西里里外外搜罗起来,你崔三少要是能看上个两三件,就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你看你,东挑西拣的,要是生在平常人家,有了上顿没下顿,你说你要怎么活?”
崔铭旭只眯着眼道:“那只能说,你织锦堂的东西也不过尔尔。”
这回齐府送来的东西却意外地合他的心。就好比手上的这方砚台,色泽青紫,纹路规整,沉重细腻,砚池周围雕有莲蓬花蕾图样,整体造型仿佛荷塘中一张阔大的荷叶,雕工j-i,ng细,栩栩如生。置于案头,尚未到盛夏时节,却似乎已经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荷香。
想不到主子不怎么样,下人办事倒是很妥帖。崔铭旭看了那老管家两眼,那老管家依旧垂手而立,神色不卑不亢,颇有几分气度。不由生了几分赞许之意,便随口问他:“不知你家主人现下怎样了?”
“多亏公子搭救,小主人已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需得卧床几日,不能亲自前来拜谢,礼数欠缺之处还望公子勿怪。”
当时若不是玉飘飘恳求,崔铭旭本不太情愿管这档闲事,现在见齐府如此感恩戴德,大有将他看作救命恩人肝脑涂地以作报答的意思,他自己应答间慢慢地反生出了一些心虚,便又详细问起了齐嘉的情形,听说请的是城中的郎中,不由低头沉吟:“城中的无名之辈怕是在医术上总有疏漏。济善堂的孙大夫从前是宫里的御医,堪称杏林妙手,不妨请了他来仔细看看。”
说罢,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名帖,递了过去:“他从前与家父是好友,济善堂和敝府也有几分交情,你拿了我的名帖去,他总要答应的。”
齐府的老管家恭恭敬敬地接了,躬身道:“待我家小主人病愈后,自当亲自登门拜谢公子大恩。”
崔铭旭摆手:“不必。”
原本还想说说什么“同窗一场”之类的客套话,可话在肚子里滚了几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送来的布帛料子转手送给了两位嫂嫂,又特意挑了几匹最好的送给了玉飘飘,崔铭旭自己挑看得顺眼的留了两样,其余的就都赏给了下面的人。后来宁怀璟、徐客秋他们又笑了他几次:“人又不是你救的,你凭什么收了人家的谢礼?”,崔铭旭几天后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后。只是偶尔看到摆在案上的砚台还会想起那个叫做齐嘉的人,还有他无意识半张开的唇,仿佛他窗前新开的桃花。转眼过了月余,其实桃花早已开得灿烂,当时的羞涩娇嫩一去不再复返。
再次见到齐嘉是在一个月之后,那时还是清早,街上的人们才刚起床,胳膊挽着菜篮,眼睛还是半开半眯的。
春风得意楼的茜纱宫灯亮了一夜,在朝阳下,只看得见几点红红的灯芯子。
“公子你慢走,今晚记得还要来呀!”那位春风得意了一晚的春风嬷嬷楼上楼下蹿了一夜,顶着一脸残妆显得有气无力,挥着宫扇摇摇晃晃走到门边,缀在大红纱裙上的亮片也没j-i,ng打采的,还有几片脱了线,拽着线脚往下掉。
“有劳嬷嬷了。”崔铭旭走到门口,红彤彤的太阳正对着惺忪的睡眼,刺得一阵疼痛,忙抬起手来挡。
昨晚和怀璟他们几个在这里闹了一宿,划拳喝酒喝到后来,他们都搂着花娘睡去了。崔铭旭却犯了难,他大哥家规森严,若知道他夜不归宿,必定要挨一顿家规教训。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若说因为惧怕大哥所以要走,还被得被他们笑死?一横心打算晚上跟着住下,到第二天清早,趁他大哥去上朝的时候再偷偷溜回去,再加上他大嫂帮着遮掩,应该能糊弄过去。
谁料想他昨晚喝得太多闹得太晚,等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时,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开张,r_ou_包子都蒸了几笼了。算算时候,他大哥该下朝回府了。赶忙穿了衣裳要往家里赶,走出春风得意楼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崔兄、崔兄……”地唤他。
崔铭旭不耐地停住脚步回过头,率先对上的是一张纯真的笑脸,脸颊边一左一右两个浅浅的酒窝,眼角边皱起了笑纹,嘴里露出了两颗虎牙。
“呵呵,崔兄,你不记得了,我是齐嘉。”r
刚跃出城墙头的太阳温温柔柔地照过来,也许是跑得太急,他额上的汗亮晶晶的。应该是刚下朝,齐嘉的身上还穿着簇绿的官袍,把一张娃娃脸更衬得白。整个人好似刚从清水里捞出来的一把青葱。
“哦,哦……是你啊……”宿醉后的头脑还晕乎乎的,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好似走马灯,看得人越发眼花,崔铭旭眯起眼看了半晌,才把这张笑脸和船板上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的金锁片放到了一起。嗡嗡作响的脑海里又莫名地浮起那两片半开的、好似初开的桃花般的唇,于是,目更炫,眼更花,手还抬在额际,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齐嘉却浑然不觉他的迷茫,一迳兴奋地半抬着头,伸长了手臂往身后指:“我刚刚在那边,就是那儿,绸缎庄边上的那个客栈门前,从轿子里远远看见一个背影,好像是崔兄你,就追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呵呵……真巧。崔兄你起得真早,要不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