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界的伯乐│日本美术学会公开讚扬松冈的美誉。
对于这项盛誉,松冈总是客气的一笑置之,谦逊态度反而让外界更加推崇,却不曾有人窥见内心即将崩坍的世界。
仅管造就众多人才,他最渴望的梦想反而是亲自画出一幅超越僵死规定、融和东西方美感的鉅作。
比别人更敏锐的观察力再再加深对本身作品的无力感,明了天生欠缺什幺,也清楚穷究任何方法绝对无法突破极限。
彷彿注定被困在几米大框框里,明明是触眼可及的碧海蓝天,任凭他搆长双手却被无形界限阻遏,徒留反覆的哀叹钦羡。
多少夜里,他不晓得画到一半再用刀子割裂几百幅充满缺陷的作品,独自瞠大绝望的双眼,牢牢捏紧残破画布,泪水爬满仰望的老皱脸庞,喉头擦出懊悔的诅咒。
有好几次,他甚至希望以慧眼及知识,去换取一双能绘出震憾人心作品的神手。
日以继夜蚀心般痛楚持续到发现那幅画。
瞬间,他屏住呼吸,强劲电流如划破重重夜幕的圣光,贯透全身,翻涌一阵又一阵的颤慄,久久无法自我。
这是一个天才!
毋需确认,由在场每个人备受感动、错愕、鸦雀无声的表情不言而喻。
仅仅是一幅纠葛迎向天际、枯槁的两颗巨木构图。
主题:希望。
称不上华丽,只由两株白桦交缠,迎向炽阳的简单构图。
正因简单更需高超技巧及才华,画面和谐的教人吃惊。
右半侧节瘤交缠的巨木佔据大半视野,与左上方阳光形成绝妙的对角线,率先锁住观看者的目光,又大胆以浓淡不同的蓝色染出美丽天空,甜美得不像人间存在的色泽,也更加突显沥青调出的惨褐色树干。
只是一瞥就让人心惊胆跳,深感悲恸。
整幅画面遍寻不着一株苍绿新芽,看得出扭曲的树干愈往上愈细瘦、隐隐有颤抖不支的线条。
似乎只要一声小小轻叹,巨木便将崩倒、化为永劫不归的烟灰,毁绝怠尽,却仍不断地、执拗地挺向赤红烈日。
一反东方绘画惯有的襌佛素净感,强劲笔触绘出在颓圮绝望中,永不放弃的执拗。
左上角明晃晃豔阳放射出--是对生命坚韧光芒的最佳咏叹。
细腻笔触、独特、漩涡式线条让他直觉感受到梵谷向日葵的生命力,存在米开朗基罗每一尊纹理分明雕塑中,呼之欲出的真实。
渐渐地,阅历无数的双眼浮现瓦兹同名杰作。
如果瓦兹的希望是纤细、等待微渺的一丝曙光降临;武田则的希望,便是用尽身心吶喊,就算残余微弱力气,也将牢牢抓住叛离生命的希望。
希望不再遥不可及,而是在勇气,在意念、屏气凝神里。
这是一幅不分国界、让人打心底颤慄,激扬生命的好作品。
悄悄地,心田深处涌出清泉抚平千疮百孔,松冈神情逐趋安祥,闪过神喻。
他必须倾注毕生精力栽培武田则。
或许他无法实现毕生愿望,但这个愿望伟大艰困到别说是他,就连现今他提拔出的学生或画坛名师也难以实现。
彷彿聆听上帝庄严的圣音,他首度为不凡的鉴赏能力感到无比光荣,也在瞬间从长久以来自限的囹圄里,彻底释放。
他所渴望实现的梦想全繫于武田则。
试想,如此人才难得出现在日本,别说成为日本的宠儿,更可能在世界上佔有一席无法动摇的地位。
他的存在只是为则铺路。
假如则是未开启的宝盒,他注定是那把钥匙。
松冈对此深信不移也积极策划,準备将武田则推向世界画坛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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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将头探进松岗的休息室,果然看见他正背着手,全神专注仰望墙上的“希望”。
就算是艺术门外汉,也不得不承认每次看见这幅画时仍会震慑不已…
明明就是两颗白桦而已…为什幺气势会如此逼人?
天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一个人拥有一项才能就该满足。」松冈曾经落寞的对他倾诉无处可发的痛苦,「或许我不该奢求梦想实现,但是有时我不禁想询问上帝,既然赐予我鉴赏的能力,又为何让我明白绘画的快乐更胜于此呢?」
突然想起几年前的这番话,宫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许他终其一生也无法理解松岗所追求的幻境吧?也无法体会将自己逼入绝境的痛苦。
人生,适可而止,不是比较快乐吗?
「……」松岗转过头,发现是宫城时微微一笑,「宫城,有事吗?」
宫城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掩饰般摸了摸头,亁笑了几声,「今天是祐子的十五岁生日。」
「…对不起,我忘了。」祐子是宫城的女儿,也是如果】..◎他的乾女儿。松岗一脸抱歉,突然间又落寞地笑了笑,「时间过得真快,祐子已经十五岁了……」
这也代表他老了,时间正无情且迅速流逝,离梦想实现的时日也愈来愈遥远,除非武田愿意放弃一切专注绘画…尽情发挥才能再加上他的地位、知识相助…
松岗忍不住别过脸再看希望一眼,沧桑、自虐但带有一丝渺小希望般笑了。
为什幺要露出这种表情呢?画画有这幺重要吗?你画的也不错啊…宫城皱起浓眉不由得出声,「松岗…」
「嗯?」松岗神情恍惚,迟迟未收回视线。
仅管想安慰松岗,宫城却明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