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房俊一步一步登上大唐权力之中枢,名满天下功勋赫赫,即便连皇帝想要压制其官职都有些压不住了,长孙无忌焉能不心生嫉妒?
长子长孙冲这辈子算是不可能再入仕途了,即便将来在东征之中立下战功,皇帝也网开一面,允许其将功抵罪,能够以庶民之身份重返长安已然是皇恩浩荡,仕途……绝无可能。
瞥了一眼长孙涣,这个庶子倒是心机智谋都不差,只可惜才能不堪大用,做到九寺之主官,已然算得上是极限,想要似房俊那般进入中枢,难比登天。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心机深沉者更是不计其数,却不是人人都能够当得好官。
当官之首要,乃是做事,做事不仅仅需要聪明的智慧,更要有眼光、有担当、有气魄,否则凭借小聪明即便能够谗言媚上登上官位,却也绝不会有丝毫上进之空间。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最后都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想他长孙无忌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结果自己这么多的儿子居然扒拉不出一个能够担得起重任、挑得起大梁的人才,心中之郁闷嗟叹着实难以倾述。
自己跟房玄龄明里暗里斗了半辈子,虽然自己胜出一筹,却也从未将房玄龄彻底压倒,结果临老,下一辈的比拼被人给完爆……
长孙涣见到父亲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心中甚是好奇,这等沮丧之神情在长孙无忌身上可不多见,不由问道:“父亲因何叹息?”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忍了忍,总算没有说出“我觉得我的儿子比不上房玄龄的儿子”这等话来增强打击,只是说道:“你现在是鸿胪寺少卿,要多多关注西域诸国之情形,从西域诸国之商贾、使节口中,打探西域之形势,为父总觉得,西域那边眼前的宁静之下,似乎在酝酿着某些激荡之潜流。”
长孙涣吃了一惊:“父亲是说那阿拉伯人?”
长孙无忌摇头道:“若仅只是阿拉伯人,尚还好些,最怕是西突厥那帮被大唐吓破了胆子的家伙与阿拉伯人勾结在一处,又联合上西域诸国……若是那样,只怕牺牲了万千虎贲在西域打下的大好局面,会毁于一旦,只要丝绸之路被彻底阻断,对于大唐之赋税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一直以来,丝绸之路的存在,就相当于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
历朝历代,只要能够疏通丝绸之路,使得东方之瓷器、丝绸能够抵达遥远的西方,而西方的金器、宝石、香料亦能够运往东方,其途径之各国,都会汇聚海量的财富。
长孙冲蹙眉道:“眼下大唐水师横行大洋,所至之处,皆为大唐商品销售之地。海贸的利润比之陆路高出何止一倍?恐怕丝绸之路贸易之赋税,在大唐总体赋税之中,所占据的比例已经越来越低了吧?”
他亲眼见到由大唐皇家水师护送的商船抵达高句丽,那等舟楫如云、樯帆林立之壮观场面,令人心神震荡。
一艘一艘巨大的商船装载了无数的货殖,一经靠岸,便会被高句丽商贾瓜分一空,随即销往高句丽各地。
而据说这等繁荣之场景,发生在南洋、东洋等等无数个国家,如果说丝绸之路是一条流淌着的黄金河,那么海上的各条航线,就是无休无止的、澎湃的潮汐!
两者之规模,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单单长孙家与江南几个氏族联合经营的商号,每年海贸的利润便可带来数百倍于土地租赁的财富……
这等情形之下,何不干脆放弃需要耗费庞大人力物力去维系的丝绸之路,一心一意经略海贸?
就让西域那些胡人去争去抢好了,整条丝路都送给他们,看看没有了大唐这个巨大的市场,他们还能翻腾起什么样的浪花儿……
长孙无忌却微微一叹,说道:“你以为如今海贸兴旺,便可以有与之相应的税赋流入国库?太天真了。市舶司的存在,的确令以往许多隐瞒之利润不得不摆上台面,由此大大增加了帝国税赋收入,但是其实,市舶司永远也无法做到真实详尽的控制海贸之账目,贪墨、隐瞒,依旧是常态。”
他看着长孙冲,虽然知道这个儿子依然无法进入仕途,但是对于其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对于政局的敏感性,依旧有些失望。
“你可知,房俊素来都是强力维持统治西域的坚定支持者,这又是为何?”
“……”
长孙冲愣了一下,想了想,颇为不解。
海贸之兴起,正是因为房俊一手缔造了皇家水师,一举荡平东海之上大大小小的海盗,使得海上航行再也不受海盗掳掠之苦,只需要避免天灾就可以了,这令海贸之利润成倍增长,造成了海贸的爆发。
与此同时,他率领水师在安南、倭国等地强行租借港口,划定自由贸易区域,用武力硬生生敲开了各国的大门,使得大唐商品在极低的税率之下涌入该地,疯狂攫取利润。
可以说,大唐海贸之繁荣,尽拜房俊所赐。
然而在大力发展海贸的同时,却依旧主张对于日渐没落的丝绸之路保持掌控,这实在是令人大感意外。
“孩儿愚笨,还望父亲解惑。”
长孙冲忍不住问道。
长孙无忌捋了捋胡子,有些失望,亦有些心灰,叹息道:“吾儿想一想,大唐之帝都,乃是何处?”
长孙冲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原来如此!”
旁边的长孙涣一脸懵逼,即便不愿承认,却也知道这位不得不流亡天下